赵顼笑道:“皇弟有所不知,王丞相之子王雱虽然较石卿尚有不如,但也是难得的才士。”
赵颢笑笑,王雱之名,他自然是知道,但他也不敢争辩,只欠身贺道:“臣弟要恭喜皇兄,这是我大宋之福。”
王安国却正色说道:“陛下,我那个侄儿,较之石大人,只怕不及万一。”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王安国会帮外人说话,就算自谦,也不至于如此贬低自己的侄子。王安国又说道:“我那个侄子,人虽聪明,但眼高于顶,无容人之量,气度狭小,若是做个谏官御史,或是人尽其才。而石大人胸襟气度,学识才华,有宰相之具,二人不可同日而语。”
赵顼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安国一眼,不置可否,随口换个话题笑道:“王卿此来,路上有何见闻?”
王安国忽然肃容顿首说道:“臣此来,知大宋有亡国之危。”
赵顼正容问道:“卿何出此言?”
“以史知之。”
“哦?”
“东汉桓灵之事,党锢之祸,复见于今日,不是亡国之兆又是什么?”
赵顼顿时沉下脸来,问道:“何谓党锢之祸?朕岂东汉昏庸之主?”
“臣观邓绾治狱,故知有此。白水潭十三子议政,纵有不妥,亦非大罪,训诫足矣。现在邓绾竟然逮捕桑充国、程颐、孙觉及举人段子介入狱,臣不知四人有何罪?程颐、孙觉门人学生数百,聚集在开封府衙之外,乞以身代。这不是东汉末年之事吗?臣听说白水潭学生本来也想叩阍,却受阻于石大人……”他说到这裏,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石越一眼,方继续说道:“本朝太祖太宗皇帝以来,从来没有因为议政而加罪于大臣,学校的学生,实是未来之大臣,他们议论时政,可以培养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怀抱,如今竟然横加罪责,想借此塞天下人之口,臣以为这种事情,正是东汉亡国的原因。”
赵顼心觉王安国说得有理,但是他也骑虎难下,便说道:“卿说得虽然不错,但是没有定案,现在下结论,似乎早了一点。”其实赵顼本人无可无不可,他本想给王安石一个交代,不想邓绾一味蛮干,结果却没有办法给石越一个交代了。如果没有定案就虎头蛇尾,不说王安石肯不肯答应,就是让天下人笑话,也太不成体统。他一心想要变法图强,而变法若要成功,朝廷的威信至关重要。
王安国见赵顼动摇,又道:“陛下何不先下旨放了孙觉?孙觉是朝廷大臣,无罪被关在开封府,实在不成体统。另外,亦请陛下命令韩维限期定案,派人温言遣散聚集在开封府外的孙、程弟子。”
石越也说道:“臣身处嫌疑,本不合多说什么,臣只求皇上许臣致仕。”
赵颢是外藩,皇帝不问,对于朝政他就不能發表意见,此时听石越想“退休”,未免感到有点不伦不类,不禁望了皇帝一眼。
赵顼摆摆手,说道:“王卿所说的,照准。石卿说什么致仕,自然不许。卿能阻止白水潭学生叩阍,颇识大体。现在是大有为之时,朕还要卿辅佐朕成为一代明君,岂可因为一点小事就弃官而去?先办好胄案虞部的差使。”
石越哽咽道:“兄弟骨肉下狱,臣方寸已乱,如何能够视事?”
王安国闻言,温声劝道:“石大人所言差矣,大丈夫处事,当公私分明。若以私心而坏国事,亦非人臣之道。”他这话半为劝石越,半为向皇帝表明心迹。他和王安石兄弟之情甚厚,但是和王安石政见不合,以至远避洛阳,纵情声色,不肯和新党同流合污。
赵颢若有所思地看了石、王二人一眼,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