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上《保马、市易二法情弊札子》,预言保马、市易二法推行后可能出现的弊端,而文彦博、吴充分别上《官不与民争利札子》、《保马法事繁弊多札子》,明确表示反对。
赵顼对于石越反对二法,显得相当的不满。他坐在御椅上,听石越读完札子,沉着脸说道:“石卿,诸事未行,卿岂能未卜先知?莫须有之事,怎么可以用来反对朝廷大事。”
石越已料到皇帝会不高兴,因此也并不怎么着急,缓缓答道:“陛下,臣并不是反对保马法。”
他话一出口,满朝哗然。刚才读的札子反对之意非常明显,转口就说自己不是反对保马法,未免过分反覆。冯京等人侧目而视,连王安石都惊诧莫名。马上有御史蠢蠢欲动,想要弹劾石越举止失度,言词矛盾,失大臣体。
赵顼也不悦地问道:“卿这不是反对,又是什么?”
石越欠身答道:“谋国如对弈,未虑胜先虑败。若保马法之利,臣虽愚亦知,然其可能出现的弊端,亦不可不察。臣非反对保马法,而是希望能谨慎从事。臣列举可能出现的弊病,是希望执政能够三思,想想施行二法后,可能出现的这些弊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和取得利益相比,孰轻孰重。万一弊病尽现,而利不能收,又当如何。臣虽然不能未卜先知,但知道用兵与谋国,都要先庙算廷议,趋利避害,庙算之时,害与利等,亦不当实行。现在廷议二法,丞相言其利,微臣言其弊,陛下与诸大臣可以权衡利弊。臣拾遗补阙而已,非敢决断机务也。至于市易法,臣以为有百害而无一利,实不足道。”他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反对,不过是说得委婉一点,表明自己并无成见,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石越虽然刻意表明一个委婉的态度,但文彦博、吴充却没有这么多顾忌,各自出列,断然说道:“臣等反对保马、市易法二法之意甚明。”二人这一句话中,竟是对石越的委婉也颇有不满。
接下来便是王安石新党与文彦博等人唇枪舌剑,新党大谈二法之利国利民,可以为国家省多少开支,可以如何方便百姓;旧党则无非说君子不言利,为政在清要,二法事繁弊多,说不扰民,是自欺欺人,说到利国,则未见其利,先见其害之类。双方争执不下,一直辩到中午,也没有议出个结果来。石越只袖手旁观,不发一言。
赵顼听来听去,难下判断,只好宣布改日再议。
众人退出崇政殿后,因为轮到冯京轮值,石越便与冯京一起往中书省走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唤,石越回头一看,却是文彦博。当下连忙施了一礼,问道:“文相公有何指教?”
文彦博冷笑道:“石大人,指教不敢。只是石大人虽然有经济治国之才,风骨却不让人佩服。为人臣子的,若明知某事不妥,当以死谏,岂可以柔媚行之?”
石越见他语气不善,心裏却也有几分气恼,暗道:“你凭什么来教训我?”脸上却只不动声色地说道:“文相公所说虽然有理,但是凡事过刚易折,刚柔相济,比起一勇之夫,更显难能可贵。何况若以保马法而论,保马法之弊虽然让在下顾虑良多,然而保马法之利,亦让人不能不心动。是非对错,我也并无把握。如果仅仅因为看到弊端,就断然否定,不敢有所作为,这种行为,似勇实怯,我也不能苟同。”他义正词严地说来,顿时让文彦博哑口无言,连许多旁听的官员也暗暗点头。
冯京连忙打圆场,笑道:“老夫刚才差点也误会子明了。想不到子明有此等胸襟。”他这话虽是夸石越,却也是给文彦博一个台阶,意思是你看走了眼并不奇怪,我也一样。
文彦博岂有不知之理,但石越话中讥他“不敢有所作为”、“似勇实怯”,让人听起来却很不舒服,当下只勉强抱拳道:“恕老夫孟浪了。”
石越微微一笑,答了一礼,说道:“哪里,文相公的风骨,也是在下所敬佩的。”
这番对答很快不胫而走,传遍官场。赵顼免不得要感叹石越是个一心为国的臣子;而王雱却加深了石越是“伪君子”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