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回到府上,便连忙准备贺礼,让人送进宫去。他知道古往今来,许多名臣就是栽在一些小人手上,因此这些细节之处,一点也不敢怠慢。
果然赵顼对这个女儿特别看重,破例在她出生第二天就赐封号“淑寿公主”,特意加上一个“寿”字,为的就是这个女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顺着这个喜事,朝廷百官各有赏赐,而石越和吕惠卿竟然同时博到大彩头——皇帝竟然拜石越为翰林学士,而吕惠卿也加天章阁学士。
自有宋以来,升官从未有石越这么快的。翰林学士号称“内相”,他这一入学士院,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人人都以为石越不过是步王安石的后尘,做到参知政事是早晚间事了。这么一来,到石府来道贺的人竟不知道有多少,几乎把门坎都踩烂了。石府门前两棵大树间牵了一根绳子,为的是平时有人来拜访,就把马系在那绳子上,这一两天间,那绳子上都满满地系满了马。他赐邸这边比不得王安石府所在的董太师巷宽敞气派,因此停的马车竟从石府门口排到巷外……石越对这些应酬不胜其烦,一回府就干脆躲在书房里装病,有客人来全由潘照临和司马梦求接待。
其实石越也有他纳闷的地方——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在通过方田均税法之后,他暂时卸了检正三房公事的差使,皇帝让他“权同判工部事兼同知军器监事”,负责军器监的改革,而吕惠卿虽然依然顶着知军器监事的名头,皇帝的意思却是让他把精力放到司农寺那边,主要负责协助王安石推行方田均税等新法。因此石越这个翰林学士,反倒不是两制官,实际上也不进学士院当值。他这一点上就犯了迷糊,不仅是他,连潘照临和司马梦求也一样糊涂了——赵顼若只是想加个学士衔以示恩宠,那么这么多馆阁学士可以加,不必非得加个翰林学士;若是想循王安石的例,做翰林学士然后就进中书做参知政事,这时机未免又有点不对。
皇帝想的是什么,的确没有人知道。不过这个任命,倒是上上下下没有反对的,除了御史中丞蔡确蔡大人。但赵顼将蔡确的奏章留中不报,结果也就是不了了之。
就这么过了几日,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石越便在花园里和潘照临等人谈起他和苏辙、沈括商议的军器监改革的事情,又说起这几天的应酬,潘照临似笑非笑地说道:“公子高陞,满朝文武,没有不来贺的,就是王安石,也让王雱过来道了贺。可独独缺了三个人。”
司马梦求笑道:“我只知道两个人,还有一人是谁?”
“有个人你不知道,那不足为怪。”潘照临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石越心裏一动,似这种应酬,若论本心,石越心裏也很讨厌,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大家都这么做了,偏偏有一两个人没做,那么其中的意思就比较明显了。所以若是环境所迫,你还不能不做。他本是个明白人,听这两人一说,就立即知道是谁了,当下摇头不语。陈良却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是哪三个人?”
潘照临有意无意地看了石越一眼,说道:“御史中丞蔡确、知兵器研究院事陈元凤、白水潭山长桑充国。”
司马梦求不知道陈元凤的底细,因为此人官职卑微,又不出名,因此漏算了。他知道潘照临此人颇有心计,竟然把这个叫“陈元凤”的人算进来,必有缘故,所以便加意留神听下文。石越心裏也已经知道定是这三人:蔡确不来,那是肯定的。他刚刚弹劾过自己,又来道贺,脸皮上拉不下来;陈元凤不来,那意思就很明白了——石越现在同知军器监,是他顶头上司,在军器监低头不见抬头见,说起来二人还是故交,此时却不出现,石越不用琢磨也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桑充国也没有来,他心裏就实在有几分不舒服——本来不来也没什么,毕竟桑俞楚是最早来贺喜的人,但是因为军器监案的报道桑充国一直没有向石越解释,两人到现在在心裏还有芥蒂,这时候桑充国若来了,什么都可以烟消云散,毕竟桑充国不是别人可比。但是眼下却是连道贺也不曾到……因此潘照临一提到桑充国,花园里就沉默了。石越沉着脸不说话,潘照临似嘲似讽,司马梦求默默无语,陈良紧闭双唇。
石越却不知道,桑充国本来是想来给石越贺喜,然后趁这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以前的事情。但是接连的事情,却让他把这件事给忙得忘光了——先是殿试在即,白水潭学院为了扩大影响,把学院出身的准进士们聚起来举办了一次文会,同时因为这些人中了进士后,要出去做官,因此还要在殿试前提前给他们举行毕业考试,真正通过毕业考试的,才能发毕业证——这可是白水潭学院第一批毕业证,他说什么也得要做得尽善尽美;然后就是石越和唐甘南搞的联合锺表行,涉及到许多学生的问题,他也得过问,联合锺表行还打算在白水潭学院建一座大型座钟楼,选址、造型,他都要亲自协调……再加上平时就是一堆的校务和《汴京新闻》的馆务,平心而论,桑充国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石府后花园的几位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大家正在尴尬无言的时候,石安进来报道:“程颢先生来访。”
石越一愣,连忙说道:“有请。”整整衣冠,便和潘照临等人前往客厅。
见石越等人出来,程颢站起来抱拳笑道:“恭喜子明,三十岁不到为翰林学士,国朝前无古人,大概也是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