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九哥毫不示弱,马上顶了回去:“罪臣万死亦不敢欺君!若陛下不信,请召唐康,御前当面对质。臣若欺君,愿受车裂之刑!”
无非就是一死!
就看皇帝敢不敢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若真能将这风浪掀起来,皇帝一时半会儿,更不会杀他。
“陛下!”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事不关己,但萧岚此时仍然是又惊又惧,他这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狗急跳墙”,什么叫做“困兽犹斗”——唐康有没有说过那些话,真相不难查明,而皇帝也绝对不会舍不得马九哥一条小命,但马九哥仍然不顾一切地挑衅着皇帝……
萧官奴、杨引吉他们是对的,若他果真想要阻止一群疯狗去咬人,结果只会让那群疯狗来咬他自己!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制止住马九哥这条疯狗。
“陛下!马九哥实已是丧心病狂,陛下岂能听此疯言狂语,便轻易召见南朝使节,辱及先帝,为天下万邦所笑……”
但他话未说完,已被马九哥声嘶力竭地打断:“陛下,衞王勾结南朝,铁证如山!”
马九哥一面叩头如捣蒜般,撞到地面砰砰直响,一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大哭:“陛下试想,若非衞贼私通南朝,暗中早有交易,为何我大辽内乱之时,南朝不乘我之弊,反而去攻打西夏?为何五六年之前,南朝疲弊,国内骚然,衞贼使宋觑其虚实,回来反而力陈宋之不可伐?为何今日南朝复振,便欲毁约,而衞贼却又敢与朴彦成私订密约?陛下!陛下!陛下不可再为此贼所欺!”
萧岚终究还是年轻,马九哥摆出这不顾一切同归于尽的架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攀咬,他一下子竟是舌头打结,想不出什么词来驳斥。
但耶律濬却早已听得勃然大怒:“放肆!”他一掌击在御案之上,怒声喝道:“来人!”
帐中侍衞立时应声而出。
耶律濬指着马九哥,怒道:“将这无父无君的奸贼押出去,送夷离毕!”
“陛下——”马九哥被几个侍衞如狼似虎般扑过来扭起,他还要挣扎,耶律濬已是双眼喷火,又喝道:“把他的狗嘴给我塞了!”几个侍衞不由分说,从马九哥身上扯下一个鱼袋,一把塞进他嘴裏,连拖带拉,拖出帐去。
“萧岚!”耶律濬余怒未消,又转向萧岚,几乎吓得萧岚一个哆嗦。
“臣在!”
“你立即给朕查清楚,马九哥还有没有余党?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漏掉。”耶律濬沉着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听清楚,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胡言乱语,令先帝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领旨!”萧岚连忙应道,叩头退了出去。
人在突然陷入绝境后的愚蠢与疯狂,往往会令正常人无法理解。
离开皇帝的金帐之后,萧岚仍禁不住后怕,他一面暗自庆幸自己的果断——若是给了马九哥充裕的时间,真不知道他会惹出多大的乱子而无法收拾。而且,这个乱子,到时候毫无疑问会被算到他的头上。搞不好,连皇帝也会疑心是他暗中纵容、唆使。所谓“瓜田李下之嫌”,有时候的确是有口难辩的。
另一方面,萧岚这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萧官奴、杨引吉们的先见之明。其实,他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马九哥为何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要挟皇帝?这是萧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他却不得不来处理这种蠢事。
人人都说他萧岚是个没有坚持的人,但他自己知道,他虽然不是什么忠臣义士,但还不是那种对大辽的命运完全漠不关心的人。所以如马九哥所策划的这一类事情,即使与他的利益无关,他也是一定会阻止的。
然而,同时,便如萧官奴、杨引吉们所告诫的——他绝对不能得罪那些与马九哥站在同一边的人。
他现在无比认同这一点。
他恍若觉得自己如杂耍艺人一般,正踩在一根悬在高空,又细又长的竹竿之上,须得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否则,就会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