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儁乂,当真乱弹琴,胡闹!”在接到了张郃的抗命文书后,早已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孙明愣是忍不住当场发了飙,倒不是因着面子之缘故,而是公孙明对时局有着别样的隐忧在——曹操率部赶到商县与刘备合兵一道之后,已然紧急派出陈群为使,赶赴襄阳,向刘表求援,尽管目下刘表尚未有所决断,可一旦关中的均衡局势不能尽快打破,刘表便有可能倒向曹操一方,哪怕不出兵帮衬,光是给予粮秣辎重之援助,关中战局都将有着极大的变数,在这等情形下,慈不掌兵便成了公孙明不得不作出的抉择,偏偏张郃与柳齐拿出的主要反对意见恰恰正是顾忌伤亡,这叫公孙明又如何能不火上心头的。“主公息怒,且听属下一言。”随着幽州军规模的日益扩大,军中的将领们也自逐渐有了派系之分,尽管在公孙明的强力手腕下,倒是不曾出现内讧之情况,可彼此间的亲疏之分却已是颇为明显了的,值此公孙明大怒之际,马超等关中系以及达达尔古等乌恒系将领们自是不太情愿冒着触怒公孙明之可能站出来为张郃缓颊,而一向与张郃交好的高览又因伤重并未在大帐中轮值,一时间还真就没人出头为张郃说上句公道话的,末了,还是主薄韩松看不过眼了,紧着从旁闪出,朗声打岔了一句道。“讲!”尽管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然则公孙明到底不曾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倒是不曾再发火,仅仅只是声线冷厉地吐出了个字来。“主公,窃以为潼关西城之战打得早不若打得好,无他,唯刘表其人多谋而寡断,不过守家犬尔,在我军与曹贼间胜负未定之际,其必不敢轻易站边,既如此,不若便让张大都督稳取了潼关西城,以一场畅快之大胜震撼刘表等一干心有不轨之徒,或更适宜些。”韩松原本只是一聪慧书生而已,文笔不错,军略能力基本没有,可这些年来一直跟在公孙明左右,却是没少经受锤炼,如今于言谈之际,竟隐隐然已有了几分一流谋士之气度。“嗯……河明所言也自不无道理,也罢,尔即刻拟文给儁乂去信,着其自行发挥便好。”公孙明何尝不知道刘表的守家犬之尿性,问题是事关重大,他又岂敢真保证刘表会不会突然神经搭错了线,万一真将屁股歪向了曹刘联军一方,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一旦不能尽快逼曹操撤出关中,到头来只怕幽州军自家的财政便会先被拖垮了去,要说不着急,又怎生可能,只是转念一想,现在强攻与筑好第四道土墙后再进攻也不过就只差了四五天时间而已,姑且等上一等似乎也无不可之说,一想到这,公孙明也就没再固持己见,随口便下了道将令……“主公英明啊。”自打抗命信发出去之后,张郃的心中便不曾安生过,不为别的,只因在幽州军的历史上,似他这般公然抗命的还真就从不曾发生过,哪怕明知公孙明心胸开阔,应是不会有所见责,可张郃的心却依旧难安,直到接到了公孙明的回信之际,张郃紧绷着的心弦方才算是真正松了下来。“主公乃当今之明主也,嘿,如今时间既已绰绰有余,某等便可放手大干一场了。”副将柳齐同样也担着心思,闻知公孙明更易了原先的密令,柳齐登时便坐不住了,霍然而起之余,紧着便要往前线赶了去。“慢,静山,且将营中的战俘都赶去垒墙,不从者,皆杀无赦!”就在柳齐走到了大帐口处之际,张郃突然叫了停,但见其紧咬了下牙关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杀气腾腾的话语。“诺!”张郃这等狠戾的命令一下,柳齐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震,显然已明了了张郃的用心之所在,但并未有甚含糊,恭谨地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帐去……“不要放箭,自己人,不要放箭啊……”七月二十九日,午时六刻,方才刚挫败了幽州军再一次的抢筑土墙之行动,撤回到城头上的守军将士全都已是又疲又饿,正自纷乱地抢着炊事班送上城来的午膳之际,幽州军所筑的第三道土墙的洞门处突然行出了一波数百名扛着土袋的人马,除了负责在后督阵押解的数十名幽州军之外,全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曹军战俘,这波人等一边往第四道土墙的废墟处走,一边还惊恐万状地嚷嚷个不停。“该死的幽州贼!”“天杀的混蛋,竟敢如此下作!”“狗贼,可恶!”……听得响动不对,众曹军将士们纷纷迅速操起了弓箭,冲到了城碟处,往外一看,见那些背着硕大的布袋的士兵全都是被俘的袍泽,顿时便全都怒极地大骂了起来,只是骂归骂,手中扣着的弓弦却是怎么也不敢松将开来。“怎么回事,嗯?”众曹军战俘们越走越近,很快便已到了半废的第四道土墙前,城头守军将士们依旧不知所措地呆愣着,就在此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曹休已闻讯赶到了城头。“大都督,城下那些都是我家被俘的袍泽,弟兄们……”见得曹休赶到,负责守城的轮值校尉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抢到了近旁,满脸苦涩状地便要禀报上一番。“哼,既为贼军所用,便是仇雠,尔等安敢私纵,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他们!”在赶来前,曹休便已知晓城下正在背土筑墙的人是己方被俘之将士,然则曹休却根本无丝毫的恻隐之心,也没等那名轮值校尉将话说完,便已是怒不可遏地咆哮了起来。“嗖、嗖、嗖……”这一听曹休都已是如此下了令,众曹军弓箭手们被逼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紧着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刹那间,大量的雕羽箭密集如蝗般便向兀自在忙碌着的曹军战俘们暴射将过去,惨嚎声登时便暴然狂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