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惊骇无措,在我心里投下了极重的阴影,如今我每每回忆起当时的一切,都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难想象当时的情景给我带来的震撼: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在很久远的年代,曾有人按着我脸形模样用巨石堆起了一座堪称神迹的庞大的未知遗迹。事后,我曾无数次地试图用巧合来说服自己,但却始终没法做到,因为这样匪夷所思的东西用巧合来解释,始终显得过于苍白无力,我更愿意相信,这一切的后面隐藏着诸多的不可告人!当时,我足足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最终不得不确信,眼前幕布上那张脸,的确就是每天从镜子里看到的那张。我深吸了口气,先勉强稳住了阵脚,随后便发了疯似的翻出了档案柜里放置的那些铁皮箱子,用匕首直接划开,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那分明是一卷卷录影带!这些录影带和之前播放的那种近似同一规格,我摘掉放映机上的录影带,将另一盘放了上去。启动之后,幕布上再次出现了影像,这次我看到的是熟悉的办公室,再就是办公室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是我自己。经历了刚才的一幕,我这次有了一丝心理准备,但随着录影带的播放,我还是止不住地感到一阵压迫感从四周涌将上来,仿佛有人用手卡住了我的脖子,让我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画面的内容单调而无聊,无论我快进还是后退,画面的场景虽说不断地在变化,但却不停地在重复,显得很是单调,场景从办公室到走廊,从七号公馆再到我的住所,甚至连我进行一些与工作无关的娱乐活动的场所都有,而一成不变的是画面中的人物,所有画面的核心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已经无需再做进一步的验证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东西的年份刚好是从1995年至2002年了,那恰好是我在七号公馆的生涯,所有的一切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几年的我一直处在被秘密监视的状态中!无论在哪里,黑暗中都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一想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让我不寒而栗。我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费这么大周折,多年如一日地这样做,而在我身上又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值得他们去窥探呢?一切结束后,我以最快的速度飙回了自己的住所,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发了疯似的在各个房间里寻找着某种被称做针孔摄像机的高科技产品,就连最不可能存在的角落都翻找了个遍。一番折腾后,我一无所获,这才微微放下心来,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思索到次日天亮,我很快下定了决心,赶紧离开现在所在的地方。我的损失不小,那个工程的前期投资和回扣我已经扔进去了四十多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但此时的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将七号公馆密室里那些影像资料全部转移到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地方保存好,随后便将手中的工程以极离谱的价格转包了出去,将材料商的各种欠款打发了之后,我几乎就净身出户了。我买了张火车票,直接北上到了北京,投奔以前一个要好的哥们儿三炮。三炮是我在七号公馆时的同事,也曾做过一段时期的搭档,三炮的背景比我深厚多了,原本有机会混入领导阶层的,不过这厮属于屁股长刺儿的人,根本坐不住,成天扛着洛阳铲奋战在考古最前线。后来因为和领导闹矛盾,一拳将领导的眼镜片直接打到了眼睛里,因为此大过,三炮不但被开除,终身不予录用,还蹲了三个月的班房。后来听说这厮出去倒腾生意了,结果赔钱比烧钱还快,没两年把他老子的棺材本都搭了进去。前一阵更是全国各地到处跑着躲债,只偶尔和我保持着单线联系,最近又听说这小子做古董生意发了点财,前不久还嚷嚷着说有好路子要带我混。三炮从事的买卖被称做“浮流把子”,具体做什么我还真搞不清楚,只大致知道就是穿梭在各大古玩市场古董商之间,取各种环节的差价,谋取利润,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玩古董的二道贩子,那时候京城的几大古玩市场已经颇具规模,盘货的人很多,自然少不了这些人的存在。不过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更何况是古董这样门槛如此高的行当,我虽说做过考古工作,但那大多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写写报告而已,和三炮这种一直奋战在最前线的,水平自然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他所说的好项目显然不适合我。而我走的时候背的是一身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件古物,那是爷爷在世的时候指名留给我的,爷爷去世之后自然就到了我的手里。东西用木匣子封着,我只看过一眼,知道是件玉器,之后一直就被我锁在柜子中不见天日。我和三炮在磁器口他租住的家中对瓶吹了起来,就着夏家胡同的老北京烤肉,我四瓶啤酒下了肚,打着饱嗝对三炮道:“哥们儿,你现在可称得上风生水起了,难得还惦记着咱,不过你那玩意儿道道儿太多,咱不是那场面上的人,恐怕吃不了这碗羹啊!”三炮一听这一抹嘴巴挥手道:“嗨!我说老沈啊,你吃饱了撑的,担心那鸟事干吗,我这买卖……咱这不是打游击打得腻歪了嘛,想搞个稳固的后方基地,这不场子都有了,琉璃厂金大喇叭那狗日的这两年搜刮够了想撤,那门脸我可早就瞧上了,咱把它盘下来,也搞点正经买卖!”原来,三炮这几年做“浮流把子”,东流西窜的,眼看着那些搞古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个都富得流油了,他又不安分起来,琢磨着就想自己也搞个场子。叫我来的目的也很简单,这厮在行当里是个脸熟,万事皆不方便,把我找来打算给他当名誉掌柜。我一听暗自失笑,三炮这人我很了解,性子直,来不得尔虞我诈的东西,让他钻钻冷门搞点歪路财倒也罢了,他不是那种能规规矩矩正儿八经地做生意的人。但这厮赚的就是偏门的钱,三炮因为生意的缘故,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他们中有倒腾古玩的古玩商,有财大气粗的收藏家,当然,也经常会接触到一些做着“倒斗”营生的盗墓贼。正因为如此,三炮经常有机会碰到不少刚出锅的好东西,做他们这行当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风声一到,立即就要想方设法去盘货。三炮在这方面做得还比较积极,这不上次一群“湖南帮”刚在湘西掀了一锅,一到北京就被三炮给盘了下来。这刚出锅的货就是新鲜,三炮磨破了嘴皮子又赶上了头场,结结实实地淘出了一批好东西。这些东西主要是几件玉器和金银器,成色不错,运气好的话一转手就能海捞一笔。几年前这小子还背着一屁股债睡我家地板,几年不见我俩的境况就掉了个个儿,我想起自己眼下的窘迫,不由得唏嘘不已。之前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拿出了自己仅存的那件古物,打算托三炮的关系好歹把这东西也顺带给卖个价钱,好让我打发打发那帮能要人命的债主们。“我说三炮啊,我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可别不爱听,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还是搞点偏门比较好,做生意这玩意儿可得慎重,可别再像以前那样了,忽忽悠悠一夜回到解放前!”三炮满不在乎,干了一大口啤酒拍着胸脯道:“嗨,哥们儿我敢打包票,咱这些年差点没跑断腿,这路子可不是白铺的!”说着又放低了声音,作神秘状道:“实不相瞒,咱的那笔买卖成了,这不才有了置办铺子的钱嘛,顺便找你这个文化人给我撑撑门脸!”我见他信心满怀的,不像是在拿我开心,当即道:“我那件怎么样了?有合适的买家了没?”三炮把眉一扬,一拍巴掌道:“嗨!我差点忘了这茬,天赐良机!也该轮到咱哥儿俩一起时来运转了!”别说三炮还真有那么点人脉关系,没几天,他的几件东西基本上就兜尽了,而且有一位龙姓买家对我的那件东西很有些兴趣,先验了验货,随即给了一个价格。这个价格比我预期的价格高出了不少,三炮认为奇货可居,当时就自己做主没有答应,那位买家便道自己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请示下老板,丢下货便又回去了。一听到买家报出的价格,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压根没想到自己没当一回事的东西还是个宝贝。我赶忙胡乱用纸巾擦了擦手,进里屋将那东西取了出来,说实话,这两年做生意忙得焦头烂额的,这玩意儿到了我手里就没正眼仔细瞧过,没想到关键时候还得靠这玩意儿救难,我这下才有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了,此刻捧着它,就像捧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当年在七号公馆,我经常从事一些文物鉴定的工作,加上我本人也好古,好歹也有些眼力。眼前的这件东西并不是单纯的玉器,它的上半部分的确是缅甸玉,但下半部分是篆刻着复杂纹饰的青褐色金属基座,整个玉被雕成了独角异兽,镶嵌在金属基座上,与它连成了一个整体。玉体呈现淡黄色,在灯光下呈现些许的透明,隐隐约约地,可见玉体的内部有一大团锈红色的淤斑。这完全不同于鸡血石的那种情况,因为此玉的表面是光滑无瑕疵的,淤斑完全被密封在内,不借助灯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更奇特的是,玉里的那块淤斑并不是不规则的,在灯下调整着角度,可以看到淤斑形成的图案在不断变化着,等定格在一个角度时,形成了一个规则物体,长长的像是一条蛇,但又像是长满了脚的蜈蚣,此玉的透明度非常的低,实在没法看清楚这是偶然形成还是制造者有意而为之的。基座上的纹饰极其复杂,有限的地方雕满了龇牙咧嘴的小鬼一般的东西,一手捧着骷髅,一手似乎在向上攀岩,纹饰的凹凸感很强,显然也是精心打造的。从那些纹饰上不难看出,这东西显然不是产自中原,更像是南方某些少数民族器物,而且也不像是玉玺之类的。这几年没少和明器打交道,但说句实话,今天正眼仔细瞧了才知道,这种奇特的东西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具体价格我虽然估不上来,但这件东西绝对能用极其罕见来形容,甚至同类东西只此一件。三炮见我眼睛几乎都快放光了,一拍我的肩膀道:“怎么,瞧出点子丑寅卯来了没?不是哥们儿跟你吹,就是把四九城里的瓢把子全部搬出来,能瞧出这东西的指定能掰指头数,哥们儿我混这么多年眼睛可不是光瞅笤帚妞的!”我听了随即叹服道:“唉!就像你说的,算咱们把宝押中了,那买家总能看出点道道儿来吧,被你这么一阵胡吹海侃,有没有被套出点什么内容来?”三炮一摆手道:“屁,我看那两人也是不顶事的主儿,捧在手里比琢磨原子弹还费劲,他们能看出什么来!”我一听乐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地就给你开那么高的价?我看他们不是脑袋让火车给撞了,就是被你灌了迷魂汤!”三炮一听也对,微微回忆了一下,接着解释道那些人的确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但好像一副很不确定的样子,最后还有一段插曲:那些人是搞了些铅笔灰涂抹在那基座的底部,往白纸上拓下来一个图案,然后才出的价钱,最后还带走了那张白纸,说是拿这个回去问老板加价的事情。我一听这差点没把刚才喝进去的啤酒一口吐出来,当即道:“靠!搞了半天是你小子被灌了迷魂汤,兴许那些人就是冲着那图来的,你这都让人拓走了,还加个屁的价啊!这东西出手看来都成问题了!”三炮一听这幡然醒悟,惊愕地半张着嘴,方才脸上的神气劲儿也消失了,一拍脑袋懊恼不已:“妈的!早看那俩不是啥好鸟,明个儿我就去把那俩揪出来,少了你一分钱,老子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我上前按住三炮道:“先别恼,兴许也不是那么回事,这东西的确应该还是吸引住他们了,怎么他们弄那东西的时候你没跟着瞅瞅?”三炮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和我再讨论了,我也就此打住,二人当下也快速地搞了几张白纸,搞了些铅笔灰均匀地涂在那件东西基座的底部,小心地用力一拓,一幅清晰的图案显在了白纸上。我将纸张放到灯下的茶几上,看到那图案的第一眼,我便觉得脑门一热,跟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惊讶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某种恐怖的东西,而是这图案突然入眼,让我一时有些惊惶失措、无所适从。我越看越觉得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涌将上来,的确,这图案我真的非常熟悉,好像以前从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