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站在梦境尽头,回望,迷雾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伶仃女子。
氤氲的烟气弥漫着碧落,那一张满是血泪的脸,辨不出面目,熟悉,却又分明陌生。女子光着的脚,脚踝勾连着冰冷的铁锁,脚下,殷红的血随之蜿蜒而来。在刹那飞逝的烟影中,仿佛有什么从眼前呼啸而过:囚牢、锁链、暴室、私刑……
“啊……”昏迷许久的人失声叫了出来。
在床边照顾的绣儿闻声去看,一触手,额间滚烫。
“还以为醒了,原来又是在做梦。”桌案旁,青梅正绣着花样子,掂了掂膝盖上的针线笸箩,“能否待长还是两说,何必去管她。”
绣儿换过毛巾,正偷偷将一枚玉佩从榻上女子的内衣夹层摸出来,闻言惊了一下,回头见没人瞧着,又讪讪地笑了,“不过是看她可怜。”
“暴室是什么地方,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那厢,宁霜略带嘲讽地抬头,“你当是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丧期都过了,还巴结她作甚?要我说,锺司衣将她放到我们屋,可不是让你去伺候的。”
同屋的三个人都是尚服局司衣房里最普通的宫婢。终日埋头于布帛的织染活计中,卑微艰辛,难得与那些品阶尊贵的女官接近,如今得见,却还是个被谪罪贬职的。
屋院外,乍起了一声惊雷。
春寒已过,天气却依然料峭,细密的雨丝裹挟着寒意刮了下来,一阵猛似一阵。青梅伸手将支窗放下,摇头道:“又下雨了,后院的布帛还没干,这下又得发潮。”
这时,躺在床榻上的人呻|吟了一声。
绣儿下意识地将袖口攥紧,“你醒了?”
韶光醒了。
雪亮的闪电,在一刹那,将阴暗的屋院照得亮若白昼。女子睁开眼,目光流转,一瞬间,眸子里似有无尽锋芒在凝聚翻滚,纠结着。绣儿惊疑地张大嘴,还来不及捕捉,须臾,那眸色就转入沉寂,像一汪死水,深邃、黯淡,再无一丝涟漪。
绣儿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觉得怎么样?”宁霜的声音有些颤抖,就连青梅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呆愣愣地瞅着从床榻上慢慢坐起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
一梦醒来,犹如死而复生。坐直身子,却发现睡的不是那又潮又脏的通铺,屋院明亮整洁,青色挂帘泛着淡淡馨香。韶光有一丝迷惑。
“回……回姑娘的话,这儿是……”
没等青梅说完,宁霜使劲杵了她一下,“韶姑娘问这是哪儿?司衣房下等婢子的屋院啊!怎么,看着不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