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替罪(1 / 2)

“什么?你再说一遍!把话说清楚了。”

“邓奉未降,淯阳城破,他带兵逃向新野了。”尉迟峻肃然重复。

头皮一阵发麻,这个邓奉,真是笨到家了,兵临城下,他不当场投降,往我这边跑又有何用?

“速速点齐人马,拦截邓奉,不能让他把汉军引到新野来。”

“诺。”

“慢!”我斟酌片刻,毅然道,“我亲自去!”

“姑娘,万一……”

我咬牙:“我正是怕出现那个万一,邓奉若是被他们先逮到,小命难保,但若是先被你们先拦到,他又未必肯听你们的话,乖乖受降。所以,只能我亲自跑这一趟,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邓奉有失。”

尉迟峻深深的瞅了我一眼,垂首:“诺。”

我取下木架上搁置的长剑,系于腰间,整装待发,转眼见阴就一脸忧郁的走进房来,我急着出门,来不及招呼他,拍了拍他的肩说:“你乖乖待在家里,别乱跑!”

“姐姐——”擦身而过,阴就突然扯住我的衣角。

“嗯?”

“邓……仲华走了。”

我直愣愣的盯着他,有那么一瞬,脑子是空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剩下。

“哦,好。”我讷讷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在家……乖乖的……”

阴就满脸的诧异和幽怨,我旋即旋身,匆匆下楼,似乎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我,一点点的啃噬着我的心。

旌旗蔽天。

当我赶到小长安的时候,正好撞上溃败下来的邓奉军队,兵败如山倒,那些残兵败将犹如丧家之犬般,纷纷夺路而逃。

我在溃退的人流中没有找到邓奉的踪影,眼看着杀声震天,汉军的旌旗如火蛇似的直线逼近,尉迟峻几次三番的提醒我撤离。

进则遇刘秀,退则引兵入新野。

迟疑再三,我毅然做出决定:“子山,你带咱们的骑兵全部退回新野,不得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新野半步。”

尉迟峻跟随我这些年月,我现下在动什么心思他岂有猜不到的道理,顿时面色大变:“姑娘不可轻意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扬起马鞭,“你的使命是把人马都带回去,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诺……”

“记得藏匿好踪影,这么多马匹聚在一起……太扎眼了。”我眯起眼,“你去把朱祜带过来。”

尉迟峻知我心意已决,闷声一跺脚转身而去。没过多久,朱祜双手捆缚的坐于马背上,被人连人带马的牵到我面前。

“委屈仲先了。”我用短剑挑断他手腕上的绳索。

朱祜揉着手腕,皱着眉头看着路上一拨拨撤退下来的邓奉残军:“贵人打算何去何从?”

“如今我还有得选么?”我挑眉横扫了他一眼,怅叹,“走吧。”

他没再多问。

策马逆流北行,没过多久,身后马蹄声响,却是朱祜尾随而至。

小长安……

熟悉的小村落。

马蹄扬起的尘土时而溅上我的脸颊,打痛肌肤的同时也让我的无力感越来越强烈。

往北没走多久,便迎头遇上了追击的大批汉军,甫一照面,这些人二话没说动手便打。我正憋着一股气没处发泄,一时间以一斗十,见一个打一个。可是我放倒一个,紧跟着便会有十个人蜂拥补上,如此车轮战,单凭我武艺再高也抵挡不住。

就在我累得气喘如牛,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声厉喝如雷般炸开。

围攻的人群迟疑的退开,我单膝跪地,呼吸如风箱般喘得分外厉害。

“为何不使剑?”来人居高临下的睥睨。

我抬头瞥向他,因为逆光,他脸上的轮廓模糊且有些刺眼。我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满脸的不屑。

“临阵厮杀,不拔剑杀敌岂非自寻死路?”他的口气咄咄逼人。

“耿将军。”惊慌失色的朱祜踉踉跄跄的飞奔过来,打量我并未受伤,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一张脸煞白,“幸甚……”

耿弇不甚明了的蹙眉:“朱将军让我来火速赶来,就是为了救他?”

朱祜一本正经:“正是。若是她有所损伤,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嗤然冷笑,丢开手中的马鞭,双手平伸,递到耿弇面前:“缚了我去见陛下,保你头功一件。”

朱祜微微一颤,方欲解释却被我一眼瞪视过去,终是犹豫着闭上嘴。

耿弇也不客气,喝令手下将我绑了,原本是想将我的胳膊反绑在身后,朱祜在一旁不停的碎碎叨念,吓得士兵不敢做得太过,最后象征性的将绳子在我手腕上绕了两圈了事。

“绑了也好,只当负荆请罪。”朱祜一路小声叮嘱,“等会儿见着陛下,你若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放声大哭,到时自有大臣会替你求情。陛下最是心软不过,不会怪罪贵人的。”

我在心底冷笑,本想讽刺他两句,但转念想到朱祜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他其实是真心偏帮着我的,于是闭嘴不说。

沿途俘虏甚多,我四下打量,终于按捺不住问道:“邓奉现在何处?”

耿弇骑在马上,闻声诧异的回头:“事到如今,你倒还顾念着他。既能这般顾念新主,如何背弃陛下当年的恩情?”

我扭过头假装没听见。

“嘿,你这厮,倒也硬气,身手也是不错。”他在马上回首一笑,笑容虽然短暂,却极是帅气,“不如我替你求情,让陛下饶了你的性命……”

我抬头,迎风直视他:“小人是否该对将军的再生之恩感激涕零,日后誓死报效将军于鞍前马后?”

耿弇诧异莫名,过得片刻,对朱祜道:“这小子天生反骨,软硬不吃,仲先你留他何用?”

朱祜笑着摇头,晦默如海。

到得大营时已是黄昏,战场上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凌乱,此次亲征十分仓促,所以虽然御驾在此,也不过简易的搭个大些的营帐,连天子御乘的六马马车都没见到影子,仪仗之类的更是找寻不见。

朱祜一路引我至营帐前。

耿弇并非蠢人,朱祜待我的态度如此迥异,他再觉察不出什么也当真不配当大将军,是以这一路他不时的侧目打量我。

因为环境太乱,营帐前只见三四名守衞,却连通秉的内侍也寻不着一人。朱祜性急,索性不等通传,便带我靠近营帐。他让我等在帐外,整了整衣裳,自己充当通传官先进去了。

帐外,耿弇的视线始终追绞着我,他的疑虑渐深,目光也越来越犀利。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终于熬了五分钟,忍无可忍的遽然回头:“看!看什么看!我对龙阳断袖没兴趣,你再盯着我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先是大大一愣,转而冷哼:“不可理喻。”

我扭过头不理他,过了半分钟,他小声在我背后嘀咕:“你放心,我对龙阳断袖也没兴趣。”

驻足等了约摸十多分钟,里头却始终没有人出来,既不见刘秀,也不见朱祜。原本藉着和耿弇斗嘴而缓解紧张不安的我,再度陷入焦灼,心怦怦乱跳,像是没了着落点,脑子里不停的闪现着刘秀的脸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祜才慢吞吞的掀帐而出:“陛下宣召。”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深吸口气,跨步向前。

耿弇尾随,却突然被朱祜一把拽住胳膊。

入帐,简陋的陈设,两个熟悉的男人面面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