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繁:“学校的官方公众号可以进去,但是要输入学号和密码登录才行,只能我帮你先定一套。”
“好吧,谢谢,你定了告诉我多少,我转给你。”
周进繁便开始操作手机,登录,点了一会儿说:“需要你的身高。”
“189。”
他仰起头看关作恒:“三围呢?”
“还要这个?”
“当然,不然为什么叫定制,我们学校跟抢钱一样,校服卖得可贵,要不是你比我高那么多,我的校服就借你穿了。”
关作恒沉默了下,说不知道这个。
“那我问杨姨要个软尺给你量一下吧。”
肉眼断胸肌围度的本事,周进繁还没有修炼成功。
他说着起身,去叫杨姨,拿了软尺回来,开始按照网页说明上的给他量了脖围,胸围,臂长,腰围……指尖隔着衣服布料在他身上划过,胳膊绕过一圈,有些像抱他的动作,最后蹲下来量他腿长。
关作恒心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着他柔软的发顶,眉间轻轻一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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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付时唯从普陀回来了,周进繁不上课,约他出来,两人去看了一部新上映的漫威电影,下午三点,坐在翠湖附近的一家新咖啡厅,周进繁把伴手礼拿给他:“给你买了耳机,给靓靓买的香薰,喏,你都拿着。靓靓今天怎么不出来?”
“她在普陀陪我妈,师傅说让她在普陀住一年,靓靓就陪她一段时间。”付时唯把求的平安符给他,“用了你八字让主持加持过的的符,能挡灾的,你戴着吧。”
周进繁欣然收下,研究地看了看:“这儿挂的玉,真玉啊?”平安符上系了红绳,红绳上还挂了一块玉,像个小豆子。
“我爸给的,很小,不值钱的。”
“谢谢唯唯。”周进繁不懂这个,知道他们家做翡翠生意的,他瞧着这块玉虽然小,但种水色是很好的。
四点半,两人从咖啡厅里出去。滇南咖啡豆子出名,星巴克、瑞幸,都在这边有咖啡庄园,付时唯家里也有,还有茶山,现在家里喝的豆子和普洱,就是付时唯送来的。
正因为此,咖啡厅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但大多昙花一现,开不了多久就关门。
这不,巷子里就有一家倒闭的,正在甩卖桌椅和咖啡豆。桌椅也很特别,有旧的刷了绿漆的缝纫机,卖300,还有老榆木的桌子,卖400,还有装饰画,有的10块钱一副,有的30,还卖旧书,都是放在咖啡厅供顾客阅读的书。周进繁喜欢那个缝纫机,就掏钱买了,还买了点豆子,又挑了两本旧书,让跑腿的送回去了。
两人前脚刚离开,就看见一个老奶奶蹬着三轮车过来,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沙发!哎这个沙发,谢谢你们帮我留着,我找小区老头借来的三轮,看看能不能拉回去。”
那是个单人沙发,没什么特别的,但价格标得很便宜,咖啡店的几个员工帮忙搭把手,把沙发搬上去了,然后用绳子捆在三轮车上,让她慢点,那奶奶就骑着三轮走了,骑得还挺利索。
周进繁本来想帮忙,一看她都走了,就作罢。
他在街边买了刚炸好的薯片,跟付时唯往小炒店走,十分钟后,两人在一段长阶梯下看见了方才买沙发的老奶奶,她看起来起码有八十岁了,头发全白,在脑后扎了个小揪,穿一件碎花的衬衫,黑色麻布的长裤,手上还戴着劳工手套,正把着三轮的车龙头,奋力往楼梯旁边的坡道上推,绳子拴得不稳,沙发摇摇欲坠。
没人搭把手。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老了,有种下一秒就会倒下的老态。
这时有个女孩上去帮忙,结果那老奶奶像是泄力一般,突然松手,三轮直接往下滑去,咚咚发出好大的动静,她弯着腰,有点痛苦地咳了几声。
那女孩就有些怕,退后几步,然后走开了。
周进繁和付时唯两人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上前,在三轮车后扶住沙发,两人一前一后把车推过去:“奶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谢谢。”老奶奶又直起了腰,看着又没那么老了。
周进繁说:“我们帮您推上去,您家住哪里啊,家里怎么没人帮你拉东西。”
“很近的,就住上头,那小区……”她似乎忘了名字,说就在上面,“我记得路的,谢谢你们啊,你们都是祖国的花朵,是优秀的少先队员。”
周进繁真是好多年都没听见过这个词了。
大概是腰有老毛病,她在旁边爬楼梯,爬几步就要弯着腰喘气。她说平时不这样:“今天蹬这个三轮,把我累得。”
两人合力把车推上去了,好在这沙发不重,只是额头出了一点汗。
干脆帮人帮到底,叫着付时唯一起把三轮车推进老人家的小区楼下,老人家一边说谢谢,一边说自己是刚搬过来的:“我孙子他学习,就坐个塑料凳,就想给他写作业用。”
“今天周六,您孙子不在家吗?多大啊,怎么不来帮您。”
“成年了,他今天不在,去学校办点事,我去买菜刚好看见他们在卖沙发,这沙□□亮啊,坐着又舒服。”
到了楼下,她说就在一楼,周进繁又帮忙把沙发搬进去了,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是有人在的。
是个大叔,很瘦的身材,听见声音就偏过头来看他们,但是眼神很不对劲,周进繁不知怎么形容,但一看就知道这个大叔似乎是精神病,眼神直直的,呆滞而涣散,还隐隐带着攻击性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扭过头去了,捏着蜡笔继续画画。
“这是我小儿子,”奶奶给他们倒了水,周进繁没有喝,把杯子放在桌上,帮忙把沙发搬进房间,听见奶奶解释说:“他十六岁的时候来春城打工,被人骗进了黑煤矿,失踪了三年,后来我们找到人,他就成了这样。”
把沙发搬进那间向阳的干净房间,放在那张简陋的书桌前,付时唯递给他纸巾擦手,蓦地,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搁了个小玻璃瓶,水半满,插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从西方来的阳光透入窗户,洒在那花瓣上。花瓶旁边放了一只小贝壳,贝壳底下还垫了一张白色的手帕。
周进繁忍不住问:“…奶奶,您姓什么啊?”
“我?我姓赵,你们呢?”
“哦哦,赵啊,我姓周。”周进繁还是看那贝壳眼熟,觉得就是自己送给关作恒的那个,他扫视一圈,这房间过于整洁了,没有多余的东西,床铺收拾得像军-营,被子叠成一块豆腐,白墙上贴了两张画,色彩很鲜艳的儿童画,看起来像是外面那个大叔画的。
周进繁走的时候,奶奶再三的道谢,还抓了一大把的核桃给他们:“我从老家背过来的,你们吃吃干,都晒干了,很甜的。”
走后,周进繁才低声说:“天啊,我差点以为是我家教的家了。”
“怎么?”
“唔,看见了个东西,好像是我送给他的,不过他姓关,奶奶姓赵,很明显不是他家啦。”
“……繁繁。”付时唯忍不住道,“可能就是他家。”
“可是奶奶姓赵啊!”
“他奶奶姓赵,和他姓什么不冲突,因为他和他奶奶的老伴是一个姓。”
周进繁顿了好一会儿,才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哎呀,我好笨啊,那就是他家啊,我以为他会一个人住呢。还是你聪明。”
这根本不是聪不聪明的事。
但付时唯觉得,人的智商这一说,的确每个人不一样,小繁或许在某方面没那么聪明,贪玩,学习跟不上,可他在另一方面,有着付时唯无论如何也羡慕不来的天赋。
周进繁拉着他去吃小炒,下午六点半,关作恒回家了,注意到了新沙发,就放在他房间墙角的书桌前面。
奶奶说沙发是别人店倒闭了卖的,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怎么弄回来的?”
“你坐上去试试舒不舒服!”奶奶说,“下午是两个少先队员帮我把沙发拖回来的,要不然我一个人还不行呢。”
“小叔呢?怎么不叫他去。”
奶奶说不带他出去了,怕他吓到小孩子。
小叔那明显不太对劲的行为举止,确实很容易吓到小朋友。
关作恒让她下次给自己打电话,奶奶又指着床头说:“还白送了个相框,把你和你爷爷的合照放进去了,小泥,你看。”
关作恒看见那张相片,是几年前罗航和社工来他们家的时候,用富士相机给他们家里人拍的,拍了好几张,照片上他们站在家里老房子前,背后堆着晒干的玉米,一只鸽子正在地上啄玉米粒吃。自己有些拘束,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似乎不太想拍照。
奶奶拿起相框,浑浊的眼神变得空落落的,叹息一声:“小泥啊,要多笑,人啊,只要会笑,野火焚烧,信念不衰。你爷爷去世那天这么说。”
那天关作恒在学校高考,没有人告诉他这个消息,是考完才通知他的。
“我知道多笑。”他露出一个不那么像笑的笑容,奶奶摇摇头,出去后,他还拿着相框看了一会儿。他放下相框,看见放在手帕上的贝壳反射着赤橙的阳光,关作恒把贝壳拿起,从那两个小孔射入的亮光让他眼睛眯起来,似乎能听见一道出气声:“哼!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没见过海豚,但他觉得那是海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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