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闹了一出正月初八打车上医院看病的事,可实际上容五爷那都是小毛病,并没什么大碍。
孟洪明又抽空做出了不少菜,给苏秀秀小心保存起来,他们都能吃到正月十五。
隔天孟家老两口就告别了容家,容五爷又给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回去。
因为容五爷病了,也不便出门,苏秀秀就又推着自行车托着东西,一路把孟家二老送到公共汽车站。
路上,寇婉茹笑个不停,又跟她男人说起了刚来的那天,在路上巧遇苏秀秀的事。
她还忍不住说呢。“你瞧瞧,来的时候,小闺女带我去容家;现在又是小闺女来送我,我倒真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
苏秀秀也很含蓄地笑笑,却也没说什么。她早已不再急于讨好“公婆”了,可公公婆婆似乎都很喜欢她。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总要讲究一个缘分的。
到了车站,苏秀秀送他们上了车,寇婉茹的性格实在有些像孟庭松,她也站在窗边,冲着苏秀秀招手。
一时间,苏秀秀仿佛又看见了孟庭松,她也忍不住弯起嘴角,冲着他们一个劲地甜笑。
就这样寇婉茹和孟洪明就记住了容家小闺女,冲着他们笑得元气满满,一脸灿烂的样子。
车子很快开走了,寇婉茹忍不住对她男人说:“这小闺女可真好呀。”
孟洪明点头道:“有了她在容家,咱们也能放心多了。好像自从她来了以后,容家都是好事,等明年五奶奶也能下地走路了。”
寇婉茹又笑道:“可不是么,秀秀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而且她能干着呢,还知道打车送五爷去医院看病呢。”
“嗯。”
就这样短暂的相聚之后,亲友们又各自分开了。每一家都有着不同的活法。
接下来的日子里,容家总算关起门来自己过年了。
因为容五爷正病着,家里的女人们总是不忘提醒他吃药,多休息。
在外奔波劳碌了一整年的容五爷,到了这时候,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的病慢慢也就好了起来,只是整个人却仍是有些无精打采的。
偶尔吃饭时,五奶奶给他夹一个菜,他也是强打不起精神来吃下去。至于照顾五奶奶这活,他也暂时交给苏秀秀了。
苏秀秀就忍不住问:“五爷这是怎么了?该不会又病了吧?”可惜,她从面相上是没看出来。
五奶奶就笑着说:“你别管他,这老头是累了一年了,完全放松下来,就开始梦游似的,睁着眼睛养身养性了。放心吧,每年正月里他都是这副懒散的样子,过了正月他就好了。”
慢慢地苏秀秀也就习惯了。
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店铺也就纷纷开业了,工人也开始上班了,商贩也都出来了。
容五爷却仍是那副老样子,他穿着一件老旧的大棉袄,两手揣在袖子里,坐在炕上看着五奶奶和苏秀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打个哈气,过一会儿又倒头睡了。
五奶奶就带着苏绣绣继续干自己的活,却把电视弄得很小声。
苏秀秀甚至猜测,五爷这种状态搞不好会持续到4月份。
其实想想也是,春节期间赚了不少钱,就算休息两个月倒也无妨。
没想到正月十六的下午,老马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他们家里来。一见他进屋,苏秀秀又去烧水沏茶给他喝。
也就是在这时候,老马突然对容五爷说:“五哥,您让我打听那事,可算有消息了。”
“是么,你细细说给我听。”容五爷眼皮一睁,一下就来精神了。
老马又看了一眼五奶奶,才开口说道:“原来,秀秀跟您还真是正经的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关系?”五奶奶颤声问道。除了把她卖掉的表舅,她对小时候的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有个年轻男人,偶尔会悄悄来他们家里看看,送上些吃的或者用的。
可他却从来不称呼她母亲,只是偶尔冲着她和气地笑笑。
老马又说道:“这事说起来还挺复杂的,我就长话短说吧,秀秀的爷爷应该是您的亲舅舅。
说来也巧了,我手底下那小子的祖父正好是苏家庄的族老。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头脑却很清醒得很。当年那些事他都知道。对于苏秀秀的事,老爷子更是一清二楚。
五奶奶,当年您母亲也是命苦的,早年守寡,独自过活。后来,遇见您父亲,两情相悦,就想再嫁。
只可惜,那年月并不像现在这样开通。何况她比您父亲大了将近十岁。
不管是先头的婆家,还是后来的婆家两边都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连娘家有些人也嫌弃她丢人现眼。可您母亲坚持再嫁,最后这事闹得不可开交。
两人在苏家庄呆不下去,干脆就离了家乡,去了别的地方过。
秀秀的爷爷到底心疼姐姐,也曾经暗中照应你们一家。后来,您家出事的时候,秀秀的爷爷正好带着他老婆去南方寻医治病。
等到他再回到老家来,已经晚了。您已经被那不正经的表舅给带走了,后来还被卖了。
秀秀的爷爷找了您很多年一直没找到。他到死都没把这事放下来。
那位太爷知道您和秀秀这事之后,直说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说不定还是苏秀秀的爷爷暗中保佑可怜的孙女呢。
也合该你们娘俩遇到一起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血缘关系了。
那位苏太爷还说,如果您家收养秀秀的手续,需要他帮忙的话,尽管去找他就是了。”
五奶奶听了这话,一时间悲喜交加,眼泪也流了下来。原来她这样的人也曾经被血亲惦记过,寻找过。
“原来,秀秀是我亲舅舅的孩子,竟然跟我还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五奶奶哭着说道。
老马又说:“可不是么,秀秀就是您舅舅那一支仅剩下的唯一骨血了。您舅舅当初为了照顾小儿子,又续娶了一位妻子。没想到那是个狠心后妈,对秀秀的父亲也不好,也从没善待过秀秀。所以,那位太爷才更觉得这是注定的缘分。”
刚好这时,苏秀秀正提着暖壶,掀帘子走进来,一听见马叔这话顿时也愣住了。
她放下暖壶,上前几步就问马叔:“您说什么,我和五奶奶当真是亲戚?”
老马忙不迭点头说道:“可不是么,按辈分说,五奶奶应该是你姑妈才对。不过等入了户,你还是叫妈吧。”
听了这话,五奶奶就伸手让苏秀秀到她身边来。
苏秀秀连忙走过去,五奶奶一把搂着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来还真是我的孩子,难怪咱们娘俩一见面就投缘呢。”
苏秀秀眼圈一红,也反搂着她说道:“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见您样的这一门好亲。”
容五爷看着她们娘俩抹眼泪,心中也是感慨颇多。
原来这苏秀秀还真是上天赐给他们老两口的孩子。
看来这世上万事万物还真存在着因果。像他们老两口子这样,折腾了大半辈子,总算也有血脉相连的后代了。
容五爷也没心思继续再休息下去了,就拉着老马留下来吃晚饭谈事情。
坐在饭桌上,老马也没跟他客气,开口就说:“五爷,我给您带来这么好的消息,你也不赶紧把家里藏的好酒拿出来招待我?”
容五爷就笑道:“得了吧,还好酒呢。我要真拿出来,说不定反倒害了你了。我可跟你说好了,以后我家的好东西你们一家子随便吃,不过好酒就算了,咱们饭桌上以后就不喝酒了。等到开春我去帮你找些好茶来,才是正经事。”
老马皱着眉说道:“不带你这样的,没了酒吃饭都不香,这不是诚心折腾我么?”
容五爷却笑道,“怎么就折腾你了。我也不瞒你了,初八那天我病了一场,也不是什么大病,却把这娘俩吓得够呛。闺女一着急就出去叫了一辆出租车,带我去医院看病了。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往后怎么说,我也得好好注意修身养性了。我还想陪这娘俩多活几年呢。我真要是一病倒了,这娘俩可怎么办呀?”
老马听了这话,也是感同身受。想想他家里也是娇妻幼子,就他这么一个顶梁柱。真要是倒了,他们家里又能靠谁去?他儿子小马驹起码再过八年十年,才能长大成人呢。
想到这里,老马也由衷地叹了口气说道:“成吧,五哥,咱们以后饭桌上就不喝酒了。”
容五爷又说道:“不止如此,等过了正月里,咱们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吧。”
老马只得应道:“好嘞,我跟您检查去一下。”
虽然这事五爷已经提过了好几次了,这还是老马第一次如此上心。
容五爷又问他:“这几天,你怎么样呀?”
老马一脸得意,抻出一根手指说道:“这不是春运么,又小赚了一笔。”
容五爷皱着眉头叹道:“唉,等出了正月,咱们两个再想想吧,你也别总跟那帮年轻小伙子东奔西跑的。多熬人呀。”
老马点头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把事情慢慢推给大庄了。只是将来的生计,我总要好好想想的。”
容五爷却说:“这事你放心,我指定能给你找个合适的事情做。”
与此同时,苏秀秀刚好把最后两盘菜端了进来,刚好听到了老马这么一句话。
瞬间,她脑子里就出现了好几个可以帮老马赚钱的念头。
老马一抬眼就看见苏秀秀了,他实在欣赏这丫头有勇有谋,就笑呵呵地开口问她。
“秀秀呀,你给叔出个主意,如果以后叔不倒腾票了。干个什么活计才好?最后是不用长久离开家的事。我还想看着小马驹长大呢。”
他也就是随口说出来,跟苏秀秀开个玩笑。
可苏秀秀却张口就来。“如果您家里有地方的话,倒不如找间空房子冲着外面开开门,弄间小杂货铺出来。到时候,街坊邻居也方便,你也能赚生活费。至于货源,五爷定能帮您想办法。”
听她说完,老马不禁吓了一跳。
他也知道苏秀秀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可却从没想过她的脑子居然这样快?这可不止帮他想了个最适合他的生计,而且就连怎么开店,卖给谁,怎么进货都帮他想好了。
一时间,反倒是老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另一边,容五爷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捂着脸闷笑起来。
苏秀秀都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五奶奶干脆就拉她上炕来,让她先坐下来吃饭。
她还说:“快别理这老头发疯,都忙了半天了,秀秀你也赶紧吃饭吧!”
自从知道苏秀秀真是她亲舅舅的孩子之后,五奶奶也就更没了顾忌,对苏秀秀倒越发像亲母女一般了。
苏秀秀点点头,也捧起了饭碗。
这时容五爷笑够了,又看向苏秀秀问道:“那倘若你马叔手下那帮小子,都说不想倒腾票了,都说要跟你马叔一起干,你说你马叔怎么安置他们才好?”
苏秀秀吞下口中的食物,眼皮都没抬,就开口说道:“可以拉板车呀,反正他们都把这城里给摸透了,人们常爱去的地方,他们也都知道。到时候,分派好了,每个人跑不同的线路,大家一起赚钱就是了呗。”
其实,也可以开货运公司。只是这个想法现在说出来,实在太早了。所以,苏秀秀就没说。
老马本来已经开始喝茶压惊了,一听这话,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他忍不住想,这可都是大活人,也都长了脑子。可为什么苏秀秀说的这些,他却从来没想过呢?甚至连一点念头都没有。就在老马忍不住叹息的时候,就见容五爷点头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这倒也还可行。”
老马抹了一把脸,顿时脑袋都大了。
好家伙,合着容家这父女俩居然还想到一块去了?这都是什么人呀?正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一时间,老马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对容五爷说道:“五哥,要我说秀秀这么聪明,真要放她在学校里死读书,岂不是把她耽误了?五哥,我倒想跟你商量点事,你要同意的话,我倒真想让秀秀入伙我的杂货铺。”
老马也是混迹在街头几十年的老油条,大道理他虽然也说不清楚,可找个脑子好用的军师帮忙才能成大事,这个理他却明白。
容五爷听了他这话,顿时脸色一沉,嘴里说道:“不行,不读书到底眼界有限,到头来,反而耽误了她这份聪明。倒不如让她踏实下心来学几年。三月底我给她找的补习班就开课了。她底子也薄,需要多用心思在书本上才是。
你要真想好了,打算按照我闺女说的,开一家杂货铺。我平日里也会帮衬你的。你也无需太担心。”
老马也知道容五爷肯定会帮他,可他还有自己那一大摊子买卖,也得东奔西跑的。他又上了年纪了,初八还病了一场,他是真不愿意给五爷添麻烦。
倒不如苏秀秀闲下来的时候,去他那边帮他看看。老马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五哥,你再想想,孩子死读书脑子都读傻了。我是想着,平时也不用秀秀干什么,只要她没事的时候去我那边溜达一圈,给我画个符,出出主意就完了。我也不让大侄女给我白干,我那杂货铺开起来给她两成的股子。到时候,赔了算我的,赚了我每年给她两成分红。”
他这么一说,容五爷到有些犹豫了,倒不是为了那两成的分红,而是他也怕闺女死读书。而且都是兄弟,真要老马杂货铺两成分红,好像也不太合适。
容五爷想着想着,就抬眼向他闺女看去,苏秀秀刚好冲着他眯眼一笑,就像那精神抖擞的小狐狸似的。果然,她又开口说道:
“倘若不影响功课,去马叔那边看看,倒也不碍什么事。只是两成股子实在太多,我年轻受不起这个,倒不如马叔您每年过春节给我包个红包就完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三人都不免有些吃惊。
容家老两口早知道苏秀秀不看重钱财,而且这丫头好像是穷惯了,也不知道给自己买东西,倒是对他们老两口很上心,出门就敢花钱给他们打车。
可这杂货铺要做好了,一年下来两成分红也不是个小数目。苏秀秀竟随口就说不要了。
容五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话说他们家这小狐狸再聪明也没用呀。手太松,一看就不会过日子,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对别人掏心掏肺的。
这样下去将来指不定多吃亏呢,看来以后还得教她人情往来才是。不然以后,可都不敢放她出去了。
容五爷这边是打定主意要教苏秀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