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为了弥补录入进度，我在学生活动室里通宵了。
但我不是一个人。
送完关东煮的凌寒枫并没有离开，而是抱走了二分之一的资料，另开了一台电脑和我一起做资料录入。
当然，这可不是免费的。用某人的话说就是——
“一小时换一天。你懂的。”
…………
当第一缕曙光破晓，锺錶显示出“AM 6:00”的时间，我俩也终于补完了损毁的数据的时候，我在学生会里充当免费义工的时间已经被延长了八天。
高三生的早自习是从早上六点半开始的，所以凌寒枫打算直接去教室，而我准备回宿舍补眠一个小时。离开活动室的时候，我嘟着嘴小声地嘀咕起来。
“如果有朝一日你去经商，绝对比我还奸。”
往楼下走的男生手里转着钥匙圈，望过来的目光是似笑非笑的。
“你那么讲交易的诚信，我这个雇主也不能拖了后腿啊，等价交换而已，不正是你希望的？”
我眯着眼睨他：“那我应该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出了活动楼，东边的天空被初升的太阳照亮，美丽的晨光泼洒进校园，把一切都染成了明媚的金色，似乎连男生嘴角的笑容都晕染上几分温暖的色彩。校园里已经有了去上早自习的高三学生，凌寒枫对我挥挥手，然后就加入了前往高三教学楼的人流中。
我在原地望着那个离开的人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无论是给我送夜宵，还是陪我通宵补录资料，虽然凌寒枫在嘴上说的是“公平交易”，但我想，这份“帮助中”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并不完全是出于“交换”。
我知道他一直希望我能抛弃“淘金小姐”的头衔，不要再做各种投机钻营的事情，可惜偏偏这一点，我无法妥协。
所以之后我们肯定还是会对立，会互看不顺眼，会一直是水火不容的冤家。
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想要在心底对你说一声。
——谢谢你，凌寒枫。
不知道是不是凌寒枫和学生会的人说了什么，又或者我补录完了损失的资料让他们再无话柄可抓，当我再去学生会活动室时，大家已经不再提赶我走的事了。连莫芊菁都不再对我冷嘲热讽，只是偶尔视线相交时，会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暂时也不敢再打凌寒枫演讲稿的主意了——毕竟之前的事情就是我三心二意造成的。现在需要我做事时，我就一心一意地去做；没有任务时，我就坐在角落当个安安静静的小透明。一切都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资料录入的工作很快就告一段落，为了让大家休息一下，凌寒枫宣布放学后的学生会活动暂停两天。
对此我是最欢欣鼓舞的一个，难得晚上终于有了大块的自由时间，一回宿舍我就登录了自己许久未登录的网游《傲世飞仙》。
——当然，我用的是小号。
曾经被吵得沸沸扬扬的“通缉醉梦迟”事件早已于前几天置顶通缉令的消失而成为了过气话题，网游世界这么大，赚人眼球的劲爆话题分分钟能刷屏，根本不缺这一件。但我没有让醉梦迟立刻重回江湖，因为据蝴蝶飞飞传来的情报，在傲寒天所在的帮会——寒烟阁内部，依旧有着“见醉梦迟，杀之”的公告，保险起见，我还得再避避风头。
我熟门熟路地登录了小号，还没来得及走出传送点，桌面突然弹出了一封新邮件的提示——发信人，呼喊啥单于。
大客户啊！
我立刻来了精神，飞快地点击进邮箱。果然是委托新任务的请求函，不过信件里说这次的任务有点复杂，希望能在游戏里互加好友详聊。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直接用自己的小号在线搜索了“呼喊啥单于”的名字，添加好友的请求迅速被通过，对方发过来第一句就是——
“是君子工作室的老板吗？”
虽然成员只有一人，但我是以工作室的名义承接各种佣兵任务的，呼喊啥单于一上来自然就想确认我的身份。在得到肯定答覆后，他的第二句话就让我差点喷饭。
“哇！你是萌妹子吗？名字这么甜？年龄多大？不会是老女人来卖萌冒充小姑娘吧？”
我这个小号的名字是“萌萌白兔糖”，但这个名字当初是蝴蝶飞飞给起的，并非我个人喜好。我被呼喊啥单于的一番言论雷得无以复加，而那边还在源源不断地发来信息，整个一个话唠。
“一般工作室的老板都是汉子呀，或者你玩的是妖号？在游戏里钓凯子是第二副业？”
我狂流汗。
这人……怎么有点二啊？
“大哥，这是我的小号。”为了防止再听到什么惊人之语，我赶紧敲字，“那个……咱们还是来谈生意吧。”
“哦，对，差点忘了生意。”呼喊啥单于终于开始回归正题，“嗯嗯，咱们谈正事，正事。”
为了压压惊，我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菊花茶，但茶水还没咽下去，立刻就因为看到对方的下一句话而“噗”地狂喷了出来。
“这次的任务还是有关傲寒天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等等！等等！”我疯狂敲字，都来不及喘口气，“和他相关的任务我不接！”
第一次跌倒，还情有可原；但在同一个地方再跌倒第二次，那就是傻了。我不傻，所以我坚决不会再碰傲寒天这个烫手山芋——这可是我上次放弃任务后，就立下的决心。
“为什么？”呼喊啥单于似乎很意外。
“我……我这边最厉害的杀手目前不在游戏里。”这也算是实话，“所以我没办法安排适合的人手去对付傲寒天。”
“就因为这个原因？哈哈哈！那你放一百个心吧，这次找你不是为了对付傲寒天。”呼喊啥单于说。
“哦？”我颇为意外，“那你是想……”
“我想让你加入寒烟阁——最好是混进傲寒天的精英小队，当一次卧底，来一出离间计。”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之后呼喊啥单于详细叙述了任务的原因，我才恍然大悟——嘿，这原来还是个爱情故事。
据呼喊啥单于所说，他和傲寒天以及一直跟在傲寒天身边名叫“含情莫莫”的女生，在现实中都是认识的。呼喊啥单于对含情莫莫这个妹子爱慕许久，可恨的是现实中含情莫莫和傲寒天走得很近。而且，呼喊啥单于强调，现实中的傲寒天就是个表面和善内心卑鄙的无耻小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含情莫莫对他死心塌地，而对别的追求者则完全不屑一顾，这让痴心一片的呼喊啥单于很受伤。
现实中被伤也就罢了，游戏里的傲寒天和含情莫莫也整天出双入对，呼喊啥单于每每看得心都碎了。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最终，这位彪悍的人民币玩家决定花钱买个舒坦，直接雇个卧底深入敌人内部，最好是抓住狐狸尾巴，把傲寒天卑鄙无耻的本质给揭露出来，让含情莫莫能迷途知返，不再受其蒙蔽。当然，如果能顺便把这对恋爱中的男女给拆散更好，但做得太过火实在有失道德，所以我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潜到傲寒天身边，赢取他的信任后，见机行事。
“怎么样，这单生意你接不接？”末了，呼喊啥单于问我。
说白了，就是要演戏啊……
我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这事儿我不陌生。因为过去的确也承接过类似的任务，就是给别人练卧底小号，混入敌对帮会中探听一些情报。但以往只要混进去当个小透明就行，这次可不一样啊！这次是要在虎口拔牙，为了搜集情报，需要全程跟在傲寒天这个大魔王身边啊！凶险程度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我已经开始组织拒绝的措辞了，却见屏幕上突然又蹦出来一行字。
“我和你也打过蛮长的交道了，你做事我放心，就算这次任务收效甚微，酬劳我也会照付，2万金。”
2万金！
我大口吸气，又默念了三遍“再也不接和傲寒天有关的任务”，感觉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便开始艰难地敲字。
“抱歉，我不……”
一句话还没打完，对方又来了信息。
“就算不拆散他们，但只要你能适当离间一下他俩，让他们生出点嫌隙，酬金就翻倍，我给你4万金。”
4……4万！
不知道为何，在看清数目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第一个闪出来的念头居然是——我可以还清傲寒天追讨的那3万金了！
但我回过神后，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我晕，难道我对傲寒天的恐惧已经如此深刻，都压过了我爱钱的欲望了吗？我怎么会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还钱而不是赚钱！再说了，那钱本来就不应该让我还！
“你考虑得怎么样？”那边呼喊啥单于又在催促了。
我挣扎着，纠结着，感觉心中有两个小人正在疯狂地掐架。
一个说：接接接！多划算的买卖，这种冤大头金主你提着灯笼去哪儿找？
另一个说：不能接！你忘了你被傲寒天整得多惨了？这次居然要主动送上门去？
我紧紧盯着屏幕上“4万金”几个大字，两个小人打着打着，第一个小人很快就把第二个小人打死了……
“成交！”我怒敲键盘，“这笔单子我接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英雄难过金钱关，我又一次被金钱所击倒，并幸福地倒了下去……
作为一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在和“呼喊啥单于”把后续一些事项谈妥后，我立刻就展开了行动。
首先，就是登录“醉梦迟”的号。
虽然通缉令的置顶已经取消，传送点外也没有乌泱泱的围堵人群，我还是很谨慎地没有迈出传送点，让“醉梦迟”老老实实地待在安全区内，同时开始给傲寒天发信息。
“求面谈。”
回复很快来了：“打算还钱了？”
我咬牙，郁闷地敲字：“我在传送点等你。”
那边再没有回音。
一分钟后，一道传送的金光闪过，蓝衣飘飘的剑客已出现在我面前。
“什么事儿？”傲寒天问。
我酝酿了一下，深吸气。然后——
屏幕上的红衣侠士突然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对着蓝衣剑客使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磕头大礼，同时真挚地呼喊道：“老大！你收了我吧！我以后跟你混了！”
傲寒天半天没反应，或许是惊呆了。
我则口若悬河，开始卖力地推销自己：“傲寒天老大，小的过去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这些天我深刻地反省过了，也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知道，您要我还3万金已经很宽宏大量了，但我实在囊中羞涩，身无长物，思来想去，也只有卖身还债了！我打得了小怪斗得了BOSS，抗打抗摔抗蹂躏，绝对是组队杀怪砸场子PK的最佳人选！请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傲寒天老大，求收留！”
在听过我一番诚意恳切的说辞后，傲寒天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会有这种自己能值3万金的错觉？”他顺便还发了一个同情的表情，那哀叹的小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我：“……”
谁都别拦我！我一定要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拼了！
“而且……”傲寒天轻飘飘又来了一句，“空口无凭，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心想跟我混的？”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痛快回答：“以后跟着你组队下本打BOSS，掉落的物品全凭你分配，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这实在是很有诱惑的一项提议，也是视财如命的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傲寒天却是摇摇头。
“那倒不必。全凭我分配，别人看了岂不是会说我欺负你？再说了……”他微微一顿，“欺负一个弱者，实在算不得本事。”
我：“……”
我忍！我又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