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学得很多,即便在众人面前,在那倾慕嫉妒的火热视线下,他,甚或自己也曾幻想过自己真的是一个剑客,然而他终究不是,多年的训练,那已近乎成为本能的反应,早已宣布了他这一生都逃不开刺客的烙印。
然而他又忍不住庆幸,幸好自己是一个刺客,一个好的刺客有时候就等同于好的保镖。这因为清楚怎么杀人,保护起人来也更加得心应手。至少,从这方面来说,自己也许应该感谢那两个人吧,那两个给予自己机会却又抹去自己希望的人吧……至少,他因此拥有了更多的保护那个人的资本……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唯一的……至少,在自己心裏,唯一的……
“人,不能没有目标。你的目标是什么呢?”十岁的小男孩双目冰冷,望着面前那挂着优雅微笑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听着他那仿佛包含哲理的话语。
小男孩没有回答,也许他还小,也许他不懂,中年人原本也并不准备从男孩的嘴裏得到答案,他转过身子带头走去,却没有看见小男孩眼中一闪即逝的那道迷茫,那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所应有的迷茫。
小小的问题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小男孩渐渐长大,直到那血脉的羁绊将他唤醒,少年惊奇的发现,不经意间自己竟然已经找到了答案。
克劳德呆呆地望着面前熟悉的场景,那浓郁的血腥味取代了往昔他所熟悉的淡淡花香,他所宠爱的珍宝犹如破碎的琉璃娃娃一般双眼空洞的躺在她的绣床上。
那曾经白皙如雪如绫罗的肌肤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痕,那让他充满了绝望的伤痕,那午夜梦回里豁然惊醒的一幕,多少年来如梦魇一般怎么也趋之不去的绝望,一如那天,丝毫不曾忘怀!
毒牙看着身前失魂落魄的少年,还有那深藏在心底不曾或忘的伤痕,双瞳骤然缩紧,下意识地去握手中的剑,霍地抬头,一片漆黑,黑暗中那低沉疯狂的笑声,仿佛最锋利的利剑般深深刺入他的心灵。
毒牙挥出,却连自己也看不清它的轨迹,更何况对方,然而却像是讽刺般,那如乱麻般被轻轻割过的,虚晃晃的,犹如幻影一般,就仿佛多年前那夺走自己珍视的所有之后那般一样,在自己的面前缓缓消失了。
那疯狂的笑声,一如那一日一样,自己再一次看着那张疯狂的笑脸从自己的面前消失了,那般轻易的,那般轻易的,就这么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恨!我好恨!我好恨啊!!!
疯狂的恨意,仿佛潮水般汹涌激荡,双眼中所见的一切慢慢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但是……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仿佛提早到来的深秋,绯琳丝迪儿为万物披上了红色的轻纱,视野中所见的一切只剩下一片红……血一般的红,红得像血……
为什么我在挥剑?
为什么我还在挥剑?
我在做什么?
那浓郁得发酵的血腥,为什么还不褪去?
“……够狠!够绝!咦?敢向我动手?……够狂!……嘿嘿,小子,想不想学剑?”
剑?
“对!剑。”
剑……是什么?
“这还用说吗!剑,当然是杀人用的!”
你的剑……可以杀人吗……
“屁话!老子的剑不能杀人这个大陆上还有哪几个人敢说他的剑能杀人!!!”
那,魔法师呢?
“练成了老子的恨决,那些个不敢露面打个架还要背书的垃圾有个屁用!!”
“那,我学……”
“……我不是你哥哥。”终于说出来了,意外的,我竟然有了点松口气的感觉,不顾一切的说出之后,意外的,我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女孩,呃,或许早已经不能称之为女孩了,面前的女人无一不散发着动人的风韵,比起以前更多了一丝妩媚的成熟气质,那夜之后,她早已不能算是女孩,而是女人,我的女人,如果我真的是她的那个“云哥哥”的话……
岚儿似乎有些吃惊,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然而没有,我的双眼一片平静,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不可能跟岚儿永远这么不清不白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那个“云哥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却同样不敢否认,对于自己的过往,正如对于岚儿的“云哥哥”一样,我一无所知。
除了那套“碎雪”,我几乎找不出两者的丝毫共通处,而从岚儿叙述的年龄来看,我就更不可能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因为,唯一的凭仗还是那唯一的共通点——碎雪剑法。
……也许,也许还有自己的身体对岚儿的身体那忠实的反应,那带着陌生的熟悉感,那连自己都无法忽视的该死的感觉,我直觉的感到这个女孩跟我的过去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我等不下去了,也不想等了,只要我一想到假如岚儿喜欢的不是我假如岚儿喜欢的只是我身上的那个人的影子假如“他”真的不是我,我就感到莫名的烦躁不安。
我喜欢岚儿,岚儿是我的女人,即使中间的发展和现在的结果不是我原本所想要的所能接受的,但是那并不重要,无论如何,岚儿是我的女人,我也喜欢岚儿。但我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喜欢的是自己身上的影子,即便那个影子可能是过去的“我”,我仍旧无法接受。
我爱绯羽,不因为绯羽是谁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爱她,只因为她是绯羽而爱她,正如她爱我一般,不管我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普通佣兵也好圣剑使也好魔法师也好,一切都无所谓,对于深爱着我的她来说,一切都不重要,爱着我,只因为我是我而爱着我。
我不愿意,我不能,我不想,岚儿看着我的时候看着的是那个人的影子,即便那个人有可能是我自己。
“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是我的哥哥啊?”岚儿眨了眨美丽的双眸,长长的睫毛悠悠地晃动着,平静的声音中仿佛带着一丝颤抖。
轻轻转身,下意识的,我不敢去看她那深情的双眸,我不敢肯定她看着的是我,我怕,我怕当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如果,如果她知道了我不是她深爱的“云哥哥”,她又会如何……
那份深情,却仿佛烈火般深深刺痛了我的双眼,闭上眼,面前一片黑暗,我缓慢而低沉的重复着我的话语,“我,不是你的哥哥。”至少,我不敢肯定。
但这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下意识的,或者又或者是有意识的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终究没有说出来,闭着眼,黑暗的世界里一片学虚无,唯有外界的亮光刺|激着我紧闭的双眼。
等待,我在等待,等待女孩的答案,等待那仿如刑罚的宣判,也许已经太晚了,如果她还只是我刚认识的那个青叶公主,如果她还只是那个徘徊在心灵之外的岚公主,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但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岚儿早已是我的女人,不知不觉中偷偷地在我的心房里占据了一个位置的女人,我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也无法不去在意她的心中所想。
我要一个答案。
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在等待,然而我却没有做好承担的准备,即便之前,在几秒钟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她的答案,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
然而,现在我却感到后悔了,让人难堪的无言沉寂中,我不由自主地后悔了。
如果,岚儿离开我呢?
我,会失去岚儿???
寂静的沉默中,我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失去岚儿,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个喜欢吃醋,却又肯为了我而委屈自己跟几个女孩打闹一片,心心念念的念着我恋着我的美丽女孩?那个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而差点陷入死地的深情女子?
为了我吗?无奈呻|吟。对过去的一无所知和女孩那深情的目光,仿佛噬血的毒蛇在我的心底隐隐作祟,让我再也压抑不下心底的某种冲动。
不是吗?我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然而,那遥远的仿佛远古神话的过往的“我”犹如一个陌生人一般,即便她口中的“云哥哥”真的是我,过去的“我”,我仍是感到阵阵的不舒服。
所以,我需要一个答案,尽管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残忍,但我就是忍不住,我无法控制心底那一丝仿佛嗜血一般的欲望。
我,霍地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抓住了,被那两只柔韧熟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紧紧的。
“滴嗒。”
轻轻的,仿佛雨后屋檐的那一滴水滴滑落,打湿了我紧握着的拳头。
“……你是……”
“我……不是。”没有睁眼,我不敢去看女孩此刻的表情。我怕,我怕自己对着那伤心欲绝的脸儿说不出自己仍犹豫的话语。
“你是!”岚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却顽固的坚持着自己的答案。
“我不是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我怎么都无法掩饰的伤感,“你自己早已想到了不是么?我的岚儿这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女孩低低的呜咽已带上浓重的鼻音,我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任那晶莹的泪水打在我的拳上。
“年龄……”仿佛也有着一丝疑惑,却有着更多的悲伤,“年龄不对,你早已想到了不是么?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哥哥……”
“只凭着‘碎雪’剑法么?”无奈苦笑,脑海中闪过夜圣女那飘渺的风姿,我缓缓说道,“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只见过一次,夜圣女竟然可以使出‘流风’,那么我会使‘他’的‘碎雪’又能证明什么呢?”
手臂紧了紧,我能够清楚地感到那两只小手突然握紧的力道,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缓缓说道:“我,不是你哥哥。”
“您不是吗?”语气骤然的改变,那刻意拉远的距离感似曾相识,“您真的不是吗?还是您,又要逃避了吗?就像对待克莉斯姐姐那般将我推远?”
身躯剧震,我从未想到会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克莉斯姐姐的名字,双眼陡地睁开,愣愣地看着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的岚儿,心中大恸,还有着那么一丝迷惑,怀疑。
岚儿突然笑了,流满了泪的脸儿仿佛那沾满了露水的清晨浮悠,盛放着让人心痛的美丽,“您还不愿意承认吗?您看您,就如当年一样,您还是放不下她啊,太子哥哥!”
轰!
意外的称呼和莫名的熟悉感,骤然涌入脑海的是一幕幕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画面——
铿锵,金戈铁马中,整齐而雄壮的嘹亮戈鸣,那火红和青芒的交织,耳边似乎回响着那严峻的嗓门,剑交织着汗水,那浓重的热血沸腾着心中某种渴望;
阴冷,即使在光明下,那浓郁的思念被深深压在心底,做着自己所不明白的一切,迷惘,茫然,泛着冰冷,女人低沉的笑声,仿如梦魇般永难挥去,仿佛朗玛般压抑着;
火红,血一般的红,眼底的一切仿佛披上了绯琳丝迪儿的轻纱,便连雨儿,仿佛也带着一丝腥味,唯有那一道白影,在枫中舞着,舞着,舞动着生命的旋律,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凉,却更添美意;
银白,依莉娜皎洁的月光下牵动着宿命的序曲,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一回身,仿佛千百世轮回也不曾忘却的人儿,霍然便在眼前,依然轻笑,便连那一份感动着我的温暖都不曾有过丝毫改变,直到,那一道金芒骤现!
女孩躺倒在我的怀里,模糊的泪眼望出去竟也是一片模糊,女孩的容颜仿佛也模糊起来,场面切换着,仿佛轮回般纠缠反覆。
拔剑。
挥剑。
流风——断空月!
泛着淡淡的紫辉,除此,那一道青芒,却不曾有过丝毫改变,一如过往,怒吼着挥出,迎上那一道金芒,那曾经迅若闪电的死神诏书。
欣喜回头,却仿佛全身冰冷,软倒在我怀里的岚儿,那熟悉的脸颊竟仿佛有些陌生,那淡淡的仿佛幸福微笑的哭泣着的,为何竟是让我如此心痛,那熟悉着却又这般陌生的脸儿为什么我总是见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淡淡的微笑,那低低的呢喃,那淡淡紫光渐渐的流失,身旁是一片嘈杂,心中一片死寂,黑白的世界中,只有她嘴角那一抹殷红和双眸中那渐渐黯淡的紫辉。
画面纷杂,所有的一切仿佛倒流般涌入脑海,在我的脑海里无序地反覆播放着,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只有那抹殷红,那火红的枫,红得像血,泛着淡淡的腥;
以及那一点紫辉,在虚空中渐渐淡去,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痕迹……
哪里飘下一片白皙的雪,带着一丝冰冷,轻轻滑落,滑过我的眼,我的唇,落在我的身前,霍地卷起一片青芒,仿佛盛开的花儿与雪争芳。
碎雪——菲华落羽。
“太子哥哥,好美哦,岚儿也要学呢。”雪花碎尽,露出了身影的小女孩欣喜地鼓着掌,在点点雪迹中轻轻转着圈儿,仿佛灵动的小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