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一阵冷笑,心中大怒,表面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我是从何得来的,帕博先生难道不清楚么?”
帕博脸色微变,说道:“雪舞先生说笑了,在下位卑权低,怎么有机会见识到这等……”
“帕博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微微冷笑,挥了挥手阻止他的继续辩解,“我只提醒你一件事情,这件‘花泪’我可并不是单独购下的,而是和其他十件跟它来历相同的饰品一起买下的,如此你明白了么?”
帕博身躯微震,旋即恢复正常,目光烁烁地紧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的眼底看出什么似的,我双眼平静的回视着他,没有一丝揭开对方老底的得意神色,也没有一丝敌意。
轻抚着怀中女孩的黑色发丝,我静静地等待着,我并不怀疑他会拒绝我的问题,因为我相信自己对他确实没有敌意,我来的目的只是想搞清楚,是谁,从哪里找到“花泪”的?是不是在坎布地雅?如果是,那个人是谁?他,又有没有见到克莉斯姐姐?
这是我的疑问,也是我此行的根本目的。我相信,作为一个聪明人,帕博一定会做出这正确的选择。所以,当帕博的脸色一正,气势陡变的时候,我连一丝些许诧异的神色都没有,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勾筹交错,舞影乐靡,依莉娜高悬夜空,豪宅里的人尽情欢乐着。宴会仍在继续,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以外,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其实这场宴会早已经结束了。
作为那些极少数人中的一个,帕博仍坐在适才的房间里,低着头皱眉沉思着,此刻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几年来自己的朋友兼搭档,自然也就不需要再伪装什么。只是,即便此刻对面的人已经不是适才那个人,而是自己的同伴,但是帕博却感到适才那个人的气势仍滞留在这空气中,仿如实质般萦绕,久久不去。
埃德蒙的脸色平静如昔,只是嘴角挂着的那抹微笑显得有些阴冷,正如他身边的修森一般。修森照例缩在房间里最黑暗的一角,但他原本冰冷的脸颊明显与过往略有不同,那是惊奇抑或震惊?埃德蒙和帕博都没有心思去仔细思考。
“埃德,我觉得我们这次似乎看走眼了。”帕博的话声中充满了苦涩。
埃德蒙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对于同伴的变化他当然感觉得出来,至于原因嘛,即便他不说,只凭这残留在空气中那沉闷压抑的王霸气息,他也可以猜出一二来。只是残留的气息仍能有这般威慑力!这真是那个看起来和谐普通的年轻人发出来的么?
那股强横气息骤然出现的时候,埃德蒙并不在这裏,当时身在宴会大厅的他即便距离甚远,可以感觉到那股莫名的寒意仿佛直透心底,只是他这无关紧要而又距离那么远的人便如此了,更何况是首当其冲的帕博。而且虽然帕博是佣兵,还是老爷子的记名弟子,但由于他的身份问题,真的打起来,帕博却是他们三人最弱的一个。
更何况,那个人的确是恐怖!当他来到这裏的时候,就见到已经来到的修森一脸惊骇的站在那里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连一向最冷静最冷酷的家伙都为之变色的,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可想而知。
埃德蒙微微苦笑,看来自己的估计有误,虽然早已从他的佣兵日记上得知了他的实力,但对自己来说那毕竟只是两个字而已,根本没有亲身体验的恐惧感,直到现在,他才骤然反应过来,不用说“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人了,便是“他”自己本身就拥有让老爷子重视的能力。而自己和自己的同伴,甚至连向来最冷静周密的修森竟然全部忽视了这一点?!
字面上的东西最会骗人,而自己却正是被那几乎空白的佣兵日记给迷惑了,“他”的年纪使得自己下意识地忽视了他所拥有的实力吗?抑或是自己不愿承认那比自己小得多的人竟然会拥有自己毕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实力呢?
下意识的嫉妒么?埃德蒙摇了摇头,说道:“帕博,我亲爱的朋友,我必须承认,我们对于‘他’的估计确实有不足之处,但你的‘指责’未免太严厉了一点。”
帕博微微苦笑道:“埃德,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知道他的恐怖!刚才的一瞬,我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盛怒下的老爷子,你应该记得那种恐惧,那是缘自心灵深处的战栗。”
修森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酷,淡淡的冰冷话语却隐隐带着无法掩饰的颤动,“埃德,帕博是对的。那种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即便是现在仅仅只是空气中残存的威压也让我差点透不过气来。这种气势,我只在许久之前在老爷子的身上曾经感受过一次,而这次,却仅仅只是余威。”
“‘他’的实力不在老爷子之下,甚至更在其上。你想这么说,对吗?”埃德蒙望着搭档多年来第一次露出其他表情的修森,淡淡说道。
修森微微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那又如何呢?”埃德蒙露出一丝微笑,看得面前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我们有说要成为他的敌人么?”埃德蒙继续微笑,轻轻问道。
修森恍然大悟,缩回身去,似乎连适才涌起的紧张感觉也淡去了不少。
“有着老爷子的关系在,我们本来就不准备成为‘他’的敌人,那么即便错估了‘他’的实力又有什么关系呢?”埃德蒙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原本也只不过准备在那两方面对‘他’展开行动的时候,至少在表面上保持中立而已啊。我们,不会跟‘他’成为敌人的。”
埃德蒙瞥了自己的搭档一眼,目光落回帕博的身上,却见他虽然仍在苦笑,脸色却平静了不少了,心裏也不由微微一松,开口问道:“好了,帕博,现在说说看,‘他’找你到底是想知道些什么?”
帕博微微苦笑,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埃德蒙的话语中不乏责怪之意,但这次他也实在是有够冤的了,明明原本是与他无关的,他顶多隻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职责而已啊。缓缓摇头,帕博苦笑着开始叙述自己适才所说的一切。
“‘花泪’?”埃德蒙打断了帕博的叙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你说的是当年被送到雪舞帝国为质的意维坦故长公主克莉斯的那个‘花泪’?”
“嗯。”帕博无奈苦笑。
埃德蒙睁大了双眼,仿佛充满了不可置信,其实任何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该是如此,毕竟“花泪”在世人所知的最后归宿之地,是伴随着它的主人克莉斯殿下沉睡在坎布地雅。而坎布地雅早已成为死亡之都,与秋之枫林、魔森并称三大神秘的存在,天怒的余威犹在,比起其他两个地方,人们对坎布地雅要敬畏得多。
“这东西什么时候经过你手的!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埃德蒙的语气中有着强烈的不满,“花泪”的出现代表着什么帕博自该清楚,他不是一般的佣兵,更不是普通的接待员,他应该清楚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几年的共事,遇到这样的大事他竟然连通知一声都没有,就自己作出决定了,这实在是让埃德蒙心中充满了某种莫名的失望。
“冷静,冷静!埃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帕博脸上的苦笑更深了,“虽然很多东西我现在也仍想不明白。”
埃德蒙也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深深地吸口气,埃德蒙沉声道:“我在听你的解释。”
“大概在两个月前,我在佣兵工会里收到一份莫名奇妙的上缴品,总共十一件饰品,经鉴定,除了这件‘花泪’,其他的十件饰品全部属于十年前的雪舞皇室。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全部来自坎布地雅。”
“什么!有这种事?!那东西是哪里的!是谁?!”埃德蒙的眼中满是惊骇,身为一个雪舞臣民,虽然只是曾经,但是他对于“天怒”及引发那场“天怒”的雪舞太子以及“天怒”的直接后果的坎布地雅他的敬畏比起他人要深得多,曾经为诸神之子臣民的他比起其它国家的人对那个人的荣光和恐惧感受要深得多得多。
“是的,这件事的确存在。不过我很抱歉,埃德,我无法告诉你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多年的共事,在老爷子的授意以及外部因素的影响下早已成为好友的帕博自然知道此刻埃德蒙心裏的感受,所以当他看到埃德蒙变得凌厉的眼神时,他嘴角的苦笑也更加深了,“不要动气,我的朋友,并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啊。”
埃德蒙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深深地看了埃德蒙一眼,帕博沉默了一会,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良久,他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仍像往常一样,在佣兵工会的大厅里当我的‘接待员’……”
冬月本就是淡季,落人群不是魔森,佣兵也不是魔森里那些四季常青的树木,所以,当时的人很少。加上天又晚了,所以,整个佣兵工会里的人根本没几个,而当时的接待员只剩下帕博一个。
倒不是他尽心尽职又或者做这份接待员的工作做上了瘾,而是他的面前有着一个奇怪的人,或者说,一个奇怪的佣兵,虽然是在寒冷的冬月里,但是佣兵工会里并不如屋外那般寒冷,甚至比起绝大多数普通人家屋里还要暖和得多,但是那个奇怪的佣兵却披着一件宽厚的连帽斗篷,把整个身体全部裹在厚厚的斗篷之内。而天色昏暗下,看上去他的脸也只是模糊一片,竟仿佛一片巨大的阴影。
帕博不是个胆小的人,从很早以前他便跟着海浦·科顿,虽然他这个记名弟子所学到的剑术不及他师傅“血狼”的十分一,但是多年的冒险经验却让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危险,甚至死亡。然而,在这个神秘的佣兵面前,他却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他自己清楚那是对强大存在感到恐惧的人类本能,虽然实际上对方并没有放出任何气势。
但是,这个令他感到害怕的存在,却只是个佣兵,而且还是个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佣兵。看着他递上来的佣兵日记上面记载着的清清楚楚却平凡无奇的任务完成经历,他几乎不敢相信上面所写的是同一个人。他特意地留心了他的等级,却见到上面写着青铜剑士高阶。
帕博虽然本身武力不高,但那也只是相对来说,若只是相同的青铜剑士高阶,经过海浦·科顿指导过的他怎么也不会感到这种危险的恐惧。他虽然没有见识,却还不至于这般无知,青铜剑士高阶?见鬼去吧!帕博的心裏低低诅咒着给面前这个名为米洛其的神秘佣兵做等级鉴定的那个马虎的家伙。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虽然气氛诡异,但是帕博并不怎么担心,老爷子就隐居在这佣兵工会的后面,若是发生战斗的话,老爷子赶到甚至不需要十息的时间。
米洛其的手白皙得大异常人,而那纤长的手指虽然明显不是女孩子那般的兰花玉指,却也绝对不是一个握剑决生死的普通佣兵所该拥有的,虽然他的腰间却确实别着剑,一把跟它主人的手指同样纤细得近乎瘦弱的单手细剑,纤长而充满了脆弱的美感,却没有一个佣兵的剑上本应有的锐气和血腥。
他的手从他的怀中取出一袋东西,轻轻地放在桌上,随即迅速的收了回去,而速度之快,竟然帕博连看清的时间都没有。心中掠过一丝骇然,跟随海浦·科顿多年的帕博自然知道适才那一手有多么的厉害,心底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丝警觉,同时对他放在桌上的那包东西警惕心略略放低了少许,毕竟拥有这么高强武技的人若是要杀自己根本不需要用什么不必要的手段。
不过很快的,他的思绪就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东西了。当他认出从袋子里掏出的第一件东西时,他便已经是震惊了,而当袋子里的十一件饰品特别是最后一件“花泪”被他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的惊呆了。
其实,早在认出第一件饰品来历的时候,他便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些东西的来处,而“花泪”的出现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毕竟,虽然雪舞皇室的饰品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流传于世,但是那朵“花泪”却是绝对绝对的不可能!它一定是随着它的主人埋葬在坎布地雅,三大神秘之首的死亡之都。
剧烈的震惊让他一时竟忘记了旁人的存在,猛然想起,帕博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围早已空无一人了。整个佣兵工会空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以外竟然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存在了,而问起仍滞留工会内的守衞,他们的回答竟是从未见过有人进入或者出去过大厅,然而,他手上的那袋东西却确实存在着。
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存在着恐惧,这是人类悲哀的本能,亦是许多不幸的根源。
“……无论是那个神秘的佣兵,还是当时我手中那袋来自死亡之都的饰品,都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帕博深深地吸了口气,那种恐惧在距离了两个月之后竟然仍尤在心底,即便是回忆也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所以你就自己做出了决定?”埃德蒙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不曾亲见,但帕博的能力胆识他是相信的,从帕博的叙述中他便可以感觉到当时帕博的感受有多么深刻,所以才会在两个月后叙述时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恐惧神色。
“不是。”帕博微微苦笑,缓缓摇了摇头,霍地神色一正,继续说道,“不管你们信或不信,我以老爷子的名义起誓,下面所说的一切绝对符实。”
修森和埃德蒙轻轻地点了点头,脸色严肃。长久的相处共事,对于帕博对老爷子的尊重崇拜他们自是清楚了解。
帕博微微松了口气,双眼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发现竟然没有其他人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但我又不是白痴,很快的,我便做出了猜测。既然他能够从我的面前无声无息的消失,那些普通的佣兵守衞没有发现他的进出也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件事,我并没有太过在意。而当时,在见到‘花泪’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在那家伙消失之后,将那袋东西塞进怀里,我便想来找你们两个商量。”
“然后?”便是寡言少语的修森此刻也被勾起了兴趣,帕博异样的表现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然后”帕博双眼却又露出一丝莫名的恐惧之色,良久,他才勉强镇定下来,继续说道:“我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那个声音并不刺耳,只是阴柔,寒嗖嗖的,而我全身仿佛置身冰窟一般,全身冰冷无力,明明想要动作却全然动作不得!那是恐惧啊,是连灵魂都为之抖栗的恐惧!”
“幻觉?”埃德蒙眉毛微皱,插口道。
“幻觉?!”帕博仿佛被刺|激到了似的,双眼一瞪,怒道,“埃德!我虽然实力差劲,但还不至于连幻觉和真实都分不清楚!更不至于因为恐惧而产生幻听!当时我很清醒,相当的清醒,虽然我更宁愿当时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抱歉,帕博,我失言了。”对于同伴的过激反应,埃德蒙倒也不以为杵,反而道歉道。
帕博轻轻一哼,继续说道:“当时我也以为是幻觉,然而就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我的耳旁再次响起那个声音,而我甚至能感觉得到其中所蕴含的怒气!怎么可能是幻觉!”
“那么”埃德蒙眉头皱得更紧了,“就是那个声音让你做出了这种决定吗?”
帕博微微苦笑,点点头道:“是的,那个声音让我无论如何必须在一个月内将东西卖给天梦‘惜珍’的老板,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而那个叫米洛其的家伙事后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听完了帕博的叙述,埃德蒙心中更加迷糊,无论是帕博的经历,抑或是“他”介入此事的原因,都仿佛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和无法猜测,连续的迷惑和出乎意料的结果,他嘴角的苦笑却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