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的呼唤,以及她与我之间无法解释清楚的关系,女孩们已经察觉,无法隐瞒,便不要隐瞒,只是,我无法告知女孩们所谓的真实,我所能告诉她们的,只有我挑选后的“真实”。
我的突然失去的意识的真实,我的过去那突然苏醒的过去的“我”的真实,我没有告诉她们,我没有欺骗,只是选择隐瞒了部分的真实。但,这便已足够了,不是吗?
即便是罪,那也是我一个人所应背负起的罪,我一个人,便足够了,最终我也没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们,因为所谓的真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即便我想告诉你们,也没办法啊……所以,不要再这般看着我了,最敏锐的你……
“真实……吗?”楠这般呢喃着,所谓真实,她不明白,她所谓的真实,指的是什么?她也不明白,他所追寻的真实,是什么?
“但是,你的真实,跟我无关啊……”楠的双眼骤寒,如同她轻轻的叹息,“……我所在意的,只有枫殿下啊……”
“楠、楠,你在那里吗?”
身后传来了枫的问语,楠微微一震,转过身来,脸上却已露出温柔的微笑,答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清晨时分,天寒露重,您的身子……”
“没事的,楠……”枫微微地笑着,即便她的双眼不曾睁开,周遭的一切却完全构不成她的威胁,她紧闭的双眼仿佛已看透一切,连自己的心吗?
楠温柔地微笑着,心中却不禁有些忐忑,自她来到她的身边之后,这是自己第一次瞒着她,做着完全违背她心意的事情。虽然,楠相信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但是,欺瞒的心,却无法平静,在如此圣洁的她的面前,无法平静。
枫没有看她,枫仰着头,她闭着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天空,但是,楠却突然再无法感觉到之前在枫的身上那仿佛天生的圣洁,悚然心惊,不敢露出自己的异样,如同心底的震惊,楠垂下了头。
幸福?便是这所谓的幸福,让殿下变成了凡人么?!楠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如同她深深地刺破肌肤早已渗出鲜血的掌心,她,全无所觉,只是,她的决心却更加的坚定!
“楠,你的心,很不平静呢……”突来的轻声话语却将楠从遐思中惊醒过来,楠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或许她的决定她无从知晓,但是她不平静的心,却绝对无法在她的面前隐瞒。
即便已沉浸在幸福之中,您的感觉仍是这般敏锐吗?枫殿下!楠微微垂下头,仿佛不敢看她那位尊贵的殿下的脸:“抱歉,殿下……但是……”
“你的心乱了,是吗?”
“是……”楠低低应着。
“是……为了他?”
“是……”是为了您啊……“抱歉,让您担心了,殿下……”楠这般说着,微微垂下头,她不愿意,她害怕她眼中流露的痛楚和不甘让她的殿下所察觉。
“我已说过……”稚嫩的秀眉轻蹙,枫这般轻轻说着,温柔一如过往,但是楠,却感觉到了之前所不曾感受过的,寒冷,“他和我之间的事,请您不要多管!”
楠霍地一阵心凉,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楠却只能低下头,没有开口,也没有反驳,她也不曾发现,她掌间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指尖。“您”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正式地对自己使用敬称,只是,为何听起来竟是这般疏远?
楠咬着下唇,这早已被她所遗忘许久的动作,便如她唇上的血红,本也不是她所该有的。
“谨遵您的旨意,殿下……”
久违的清冷霍地席卷了两人之间的清风,枫和楠,突然明白,彼此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之前那般亲密的关系了。
“你们,来了吗?”若隐若现的气息在楠的感知中突然出现,她的嘴角溢出一丝轻笑,虽然早已猜到他们对“他”的执着,但是,她却不曾想过他们来的速度竟真的会是这般迅速!
这便是恨吗?如同她自己心裏的怨恨,所以才会对他这般执着,如此吗?楠暗自苦笑,这本不是自己所需要考虑的领域,但是此刻,却成了纠缠不去的阴霾。
“听候您的召唤,我的殿下。”白色长发垂下,遮去了诺德曼一半的容颜,只是,那露出来的脸颊已不是白皙所能形容的了,在楠这般高手的眼中,却知道他功力大进,与上次回来时的颓废完全不同。
再往他的右手边望去,楠却陡地大吃一惊,并不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并没有刻意隐瞒自身气息的他如同过往一般仿佛他的寒血。只是,布里亚德这般站着,只是这般站着,楠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她看不见,她所能看见的只有一团漆黑。楠微微蹙眉,正因为不是一无所知,所以楠才更感到惊异,忍不住迟疑道:“布里亚德,你……”
“吼……”嘶哑的声音再无复往昔的骄傲张狂,仿佛野兽绝望的低吼,白色的眼带下遮挡的眼,是布里亚德低哑的回答。
“请您不要介意,楠殿下……自从修炼了那种法决之后,他便已经忘却了其它,所有紧记的唯一……”诺德曼悠然自得却清冷异常的声音在楠的耳旁响起,“便是打败他……”
“……洗刷耻辱吗?”沉默良久,楠霍地轻轻叹息,身为女人,她无法理解布里亚德那种执着的疯狂,但是身为同一级别的高手,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那种对荣誉的执着。
“吼……”布里亚德低吼着,这已是此刻他能做出的唯一回答,或许,他已经连自己的话语都无法听懂,楠知道,早在她第一次见到那种法决之时,她便已清楚那恐怖的威力,如同它无法形容的诡异之处。
“剑客,可以死,不能败。”诺德曼微笑着,回答着,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他唯一的弟弟,那已经无法再用言语回答楠的布里亚德。
楠转过头来,看着微笑着的他,她不知道此刻这般如往常微笑着的他的内心,是否如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般平静,即便是封以“冰离”之名称的他,面对唯一的亲弟弟变成这样,你的心,是否还能真的这般平静?冰离……
“剑客,真是,一种令人厌恶的生物……对么?我的殿下……”楠听到他这般轻笑着,那平静的笑容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但是他冰冷的双眼,却分明看得见,苦涩。
“吼……”你听懂了么?布里亚德……在已经变成了这样子之后,你,听懂了么?还真是讽刺啊……
“什么大条道理的都是通通的废话!剑客,本来就只该为了挥剑而战斗!!天空便是一切,没有什么是我们手中的剑所无法斩断的,那才是剑客的人生!!”楠突然记起,往日,在那空荡的神殿中,布里亚德那嚣张的狂吼,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莫名的怀念呢……
只是,现在这般只记得挥剑的你是否真的感觉到幸福?幸福……吗?楠的指尖下意识地滑过自己的唇角,齿痕已变淡变浅,但是那椎心的刺痛却不曾有过丝毫断绝。
“枫殿下……呀,没什么了……”诺德曼虽然好奇,但是并没有惹怒楠的想法,身为十二圣剑行动的实际策划者,他可以说是十二圣剑中离她最近的一位,甚至比起她的那两位弟子岚和银来说也是这般。
但是,即便如此,他从来也没有办法接近楠,因为,越是靠近,才越感觉到她的恐怖,并不仅仅只是指她的实力,虽然她的实力也确实恐怖,但是她的冷,更是诺德曼不得不对她保持距离的理由。
在枫出现之前,就连像她现在这般温柔微笑着对诺德曼来说都是不可置信的事,而现在,在她适才转首之时,他仿佛看见了久违的冰冷,那曾经令他深深痴迷的银辉。
“抱歉,殿下,是诺德曼逾越了。”微微欠身还礼,诺德曼嘴角的微笑敛起,正经严肃的神色让人无法不相信他的认真,楠双眼恢复平静,适才的寒芒仿佛不过是诺德曼的错觉而已。
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曾这般想。
诺德曼轻轻地问道:“您这么着急地召唤我们前来,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
似笑非笑的容颜仿佛久违的温暖,诺德曼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却又无法完全清楚,楠的命令传来的是这般急迫,诺德曼甚至可以从她的字迹中读出久违的杀机。
能让楠如此失常的,整个天神殿上下,只有一人,再加上此刻一向她与之形影不离的枫殿下竟然影踪全无,诺德曼即便不清楚所有,却也猜得不差。
事实上,早在他得知枫殿下竟然突然离开天神殿的时候诺德曼便已隐隐猜到,是因为“他”的缘故吧。除了“他”,他实在无法想象,还有谁能这般牵动着枫殿下的心弦。
“请殿下明示。”如同许久之前一般,诺德曼这般轻轻说着。
看着诺德曼恭谨的神情,楠霍地哑然失笑道:“呵呵,还是这般谦虚呢,诺德曼。”
“殿下过奖了。”诺德曼的神情越发恭谨了,如同楠脸上的微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平淡,一如他此刻的面容。
“你……知道多少了?”没有问是否知道,而是直接问知道多少,正如同诺德曼了解楠一般,楠同样清楚这个可以算是自己的第一直属下属的男人,他的剑,和他的智慧。
神殿第一智者的名号并非虚称,他正是十二圣剑当之无愧的智囊。自己召唤他来此,他会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是,大概清楚了……”诺德曼这般回答着,枫殿下和他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在他来见她之前便已从光明神殿的侍者、祭司那里得知了大概,虽然他们所知的不过仅仅是表面上的一些东西,但便足以让诺德曼推测出大概,特别是当他在那里看到一个人“熟睡”着的枫殿下之后,他已明白她召唤他们前来的理由。
“那么,你应该清楚我召唤你们前来的理由了吧?”楠这般轻声问着。
诺德曼没有回答,他沉默着,他知道即便自己不回答,楠也会知道的,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是吗?”楠却仿佛已经听见了诺德曼的回答,她这般轻语着,“是这样子的吗?”
她的双眼清澈一如当初,诺德曼看着她的脸,她仰望着天,在这荒野,他霍地想起了当初,那一道划破天际的光辉如同,她曾经的“银月”!是什么,让曾经踏着血影而舞的银月变成了今日的银之守护者?
“……曾经,这只看得见红色的双眼……是枫殿下,让我重新看见这美丽的世间……”诺德曼霍地一阵莫名心惊,即便听到楠这般说,他也无法感到任何的欢喜,相反,那久违的寒冷感觉,正从他的心底,不断的,不断地涌起。
诺德曼看见楠的双眼亮起那久违的颜色,耀眼得让他垂下头颅,他不敢看她的眼,一如过去一般,无法正视她的容颜,那耀眼的银辉挡住了一切,连带着他仅存的勇气,他听见她这般说着。
“而现在……他竟然想夺去这份幸福……他……那个卑贱之人……他竟然敢亵渎她的荣光……无法饶恕……无法饶恕!竟然敢亵渎她的圣洁的他……罪无可恕……”
冷汗潺潺而下,诺德曼的额头已是一片冰冷,他无法分清楠言语中的杀气是为谁而起,但是他却感觉到她目光的冰冷,一如过去,在她还被称为“银月”的时候。
“这罪孽,只能用血来清洗……”楠的双眼已是一片平静,她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诺德曼,霍地轻轻问道,“你,要跟我来吗?”
轰然一震,仿佛许久许久之前,连这丛长发都还不是这般苍白之时,他曾经听过这般的问语,而他的心意,却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他的回答,一如过往。
“谨遵您的旨意,我的殿下。”
空气中荡漾着的,是久违的血腥气息,如同那许久之前便曾许下的誓言!
雅特皇宫,青叶殿。
岚看着奈莉希丝的双眼,轻轻问道:“奈希,哥哥所说的,便是全部了吗?”
“你为何这般问我?”奈莉希丝静静地回望着岚,双眼中却全然看不出一丝异样。
“回答我,奈希……”岚的声音仍是那般轻柔,但是她话语中的坚决却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你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回答我,岚!回答我!”
“你要我回答什么,岚?”奈莉希丝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即使是被那以疯狂而名的光明殿下这般怒视着,她仍是这般平静。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我知道,虽然你我之间的地位相若,但是你比我细心得多,你的洞察力也要比我高上许多,而且……”岚神色一黯,轻咬着唇,仿佛有些不甘心地轻轻说道,“而且,便是与‘他’之间的默契,我也比你差一点点……虽然不甘心……所以,所以……请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奈莉希丝注视着岚,许久,轻轻叹息道:“是因为……害怕吗……”
“是!所以告诉我,奈希!”
沉默。
要让岚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在人前承认她的恐惧,尤其是在被视为她最大对手的自己的面前,是很难的事情吧。奈莉希丝暗自苦笑,下意识地这般问着的自己在话一出口便已感到后悔,只是,她怎么也不曾想到,她竟真的会回答,而且是这般直接得毫无犹豫。
虽然难得见到岚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但是奈莉希丝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欢喜,无奈地叹气道:“岚姐姐,难道你不相信雪舞哥哥吗?”
“不是不相信……”岚苦笑着,“正因为太了解现在的哥哥了,所以我才更无法相信他会这般轻易地便将他所想隐瞒的告知我们……”
“难道你以为他会欺骗我们?”
“不!”岚淡淡地答着,眸底却闪过温柔的神色,“哥哥他不会欺骗我们,他是这般的温柔……但正因为他是这般的温柔,所以,我更可以明白,他不想我们担心他的理由……”
“那,既然你心底已经认定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奈莉希丝淡淡地问,如同她平静地注视着岚的双眼。
“不……”岚微微苦笑,“比起他的隐瞒,我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我多希望自己所猜测的并不是真实,我多希望从你的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啊,奈莉希丝……”
“我也很想告诉你,你的感觉是错的……”奈莉希丝陡地轻轻叹息,如同岚那渐渐下沉的心,“但是,很抱歉,我的姐妹……你所感觉到的,是正确的。他……你早该知道的,姐姐……他便是这般温柔的男人啊……”
“是啊……”岚微笑着,回答着她的姐妹,只是,双眼中的蒙胧,却再也忍不住,盈结成泪滴,缓缓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落,仿佛她嘴角的微笑,只让人感到心疼。
“起风了啊……”轻抚着被风拂动的乱发,却挡不住额前所有的发丝,飞舞着遮挡住我的眼,我的视野里,被垂下的发,分成了两半。
“是呢,起风了呢,殿下……”
一回身,那熟悉的容颜正落入我的眼中,我的手缓缓伸出,将温柔笑着的女孩搂入怀中,揽着她的腰,微笑着:“怎么了?我的小羽儿,又怕我一个人‘跑’了吗?”
听着我的调笑,绯羽忍不住一阵羞涩,轻轻地捶着我的胸口,一阵不依。
我望着天,无法看清的天空,一片模糊,那是云,被云所遮挡的天空,我看不清,天空,看不见,云。
“什么……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