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了。”同样冰冷的声音在九公主的身旁响起,“它如果死了,你也要一起死。”
九公主条件反射似的抓紧了手中的水晶瓶,滑腻的触感差点又脱了手,她紧紧地抱紧,抱在胸前,怯生生地看过去。这才发现面前的青衣侍女便是这两天给她送饭的那个女人,她终于稍稍地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的,九公主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发现面前的青衣侍女看着她的眼神冷漠中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怪异。心虚地缩了缩身子,九公主嗫喏着,却不知该怎么问才符合自己这囚徒的身份。
幸好,青衣侍女主动打消了她的疑问。
当九公主梳洗完毕之后再出现时已是焕然一新,虽然之前由于营养不良而使得她的发育比一般的十六岁女孩显得迟缓得多,便是脸色也比一般的魔界女子要苍白得多,但在一身淡紫新装的衬托下,反而将这份柔弱之美衬托得淋漓尽致。便是引领少女前来的青衣侍女在见到变了样的九公主时,也是忍不住吓了一跳,这一看她不由心下赞美,虽然她本身也是不亚于九公主的美女,无奈在云府里最不缺的便是美女。成日看惯了英武模样的绝世美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病殃殃的柔弱美女,也无怪她眼前一亮。只是,旋即青衣侍女又皱起了眉,主人想要她什么呢?就九公主这种羸弱的身材,根本不可能通过那种生死试练,更遑论在那种恐怖的训练之下活下来!
难道主人只是想要一个花瓶吗?
答案正解。只不过青衣侍女完全想歪了。云所要的的确只是一个花瓶,一个能让那株紫幽花继续绽放那种美丽的花瓶。当青衣侍女和九公主来到这间连身穿紫衣的洛丽塔和索莉缇雅都不曾踏进过一步的房间时,青衣侍女激动得都要昏了过去。相比起来,反而是九公主要镇定得多,呃,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子的。
关于面前银发男子的传说,九公主曾经听说过很多,憧憬着有一天攀上高枝并不是她那些受宠姐姐们的专利,更何况云魔的传说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是如此有名。
“……那么,你明白了吗?”云微微皱起了眉,他发现面前的小女孩完全没有在听他在说什么,那怔怔地盯着自己发愣的无理眼神,却竟然让他感到一阵哭笑不得的无奈。
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这么看着自己了?
“是,殿下,青一会保护好她的。”竟然要她这个青字首位的侍女去保护这个之前还什么都不是的小女孩?!但是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青一恭敬地跪下身子,接过主人的命令,即便这命令在她看来是如此的荒谬。或者,从那套淡紫色衣服传到她手上的时候,青一便已经猜到了,这个亡国小女孩在主人眼中的特别?青一没办法去想,更没办法不去想,在这偌大的府邸中,除了云和歌茜蒂雅公主殿下之外,只有雪舞二妃才有资格穿着紫色,而现在,一向只有青红二色的侍女服装中添上了淡紫这唯一的一抹异样,这代表着什么?
云不满地咳嗽了声,将已经陷入绮思的小女孩给惊醒过来,手捧着紫幽花的九公主这才想起,面前人是毁灭她国家的首恶,是屠灭她亲人的罪魁祸首。只是,看着银发男子那淡淡的紫色的眼,她完全无法把他和那天那个一身黑色血腥气息的男子联系在一起。她急急地跪伏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她那些姐姐们的存在都必须仰视的她从没有任何和云这般完全超出她认知之外的高等存在打交道的经验。她只能跪着,表示她的谦恭。
只是,看着这般谦卑的她,云的心中却突然从不知何处冒出一股怒火,猛地蹿上心头,那突然蹦紧的杀机透体而出,青一原本便跪伏的身子猛地伏得更低。云殿下的喜怒无常早已为她们所深知,虽然她们这群侍女姐妹至今还未被受过迁怒,但谁也不敢保证云会永远对她们“特别”下去。完全不知道云的杀机从何而来的青一只能服从地跪着,任额上冷汗潺潺而下,沾湿了她面前的地面。
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青一微微地松了口气,却陡然发觉,自己的里衣已经全湿了。
从九公主的手上接过紫幽花,那晃晃悠悠的花瓣仿佛感觉到了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而瑟缩着变得萎顿。云眉头微皱,魔气猛地倒流,全身力量猛地收缩,一瞬间将全身的气息全部收缩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花朵,颤巍巍地在那宽广的水晶棺前放好。棺中少女紧闭的眼眸却再没有如同昨日初见那般发出淡淡幽光。
云微微失望了下,却没有放弃,毕竟,这是这几年来他用尽办法方才取得的唯一一点小小的进展。他坚信着,凌,一定还没死,即便她的心脏已停止跳动,即便她的呼吸已经停止,即便她全身上下除了看起来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丝活人的迹象。云仍是相信她还活着,因为,他自己也还活着,即便是在被辰那一剑贯穿胸膛之后,他却仍是活了过来,那代替人类心脏而工作的魔核必然存在于同样拥有魔族血统的凌身上。紫幽花的传言他听过就会忘记,然而,昨天所见到的奇迹却让他不敢放开这唯一的一线希望。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紫裳。”云冷漠的声音在九公主的耳旁响起,对于她拥有了十六年的名字即将被剥夺一事,她并没有太多的激动,或许是早已清楚她没得选择,“紫幽花就留在这裏。紫裳,从今天起,照顾好紫幽花,它活着,你就能活着。青一,从现在起,她就和你住在一起,她死了,你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是,殿下。”青一深深地伏下身去。
“出去吧。”云不耐地挥了挥手,在两女即将退出房门之时,他突然又开口,仿佛竟还迟疑了下,这才继续说道,“从今天起,紫裳你可以自由出入这裏。出去。”
“是。”青一一把拉过还愣在当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紫裳出了房间。一直到回到了已经变成了两人房间的房间,随手将紫裳扔在一旁,青一这才松了口气,坐倒在椅子上再也不能动弹。
“那、那个……”
“嗯?!”青一冷冽的眼神扫过,吓得紫裳又是一阵退缩,反倒惹得青一微微一怔,旋即微微皱眉。无论以后如何,从云殿下这么下令以后,她们俩人以后的命运就算是连在一起了。
轻轻的叹了口气,青一放缓了口气道:“你刚才也听见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命连同紫幽花就连在一起,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青一,是殿下府内青侍长。”
“我是哈……”
“等等。”打断了紫裳的自我介绍,在对方惶恐的目光中,青一很是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管你以前叫什么是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只是紫裳,也只能是紫裳。明白吗?殿下的意志是不容违抗的,虽然你会栽培紫幽花,但如果惹恼了殿下你一样会死。魔界这么大,懂得栽培紫幽花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殿下为何把你带回来的缘由我已经听说了,但我劝告你要相信,殿下只是单纯地嫌麻烦而已。所以,虽然你穿上了这淡紫衣服也千万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是……谢、谢谢姐姐。”也许是感受到了青一话语中的诚恳,紫裳瑟缩着点了点头,神情却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只是眉宇间还有着一丝莫名的迟疑,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重重地叹了口气,青一不由感叹,在云府的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今天一天叹息的次数多,她已经开始后悔起当时自己为何要多事抢下这份差事了。原以为被殿下带回来的人是即将成为新姐妹的好苗子,谁知道竟然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而更无奈的是,现在这个麻烦显然已经和她牢牢挂在一起了。缓缓摇了摇头,将杂乱的念头清出脑海,青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最好都问清楚,我可不想因为你不小心的错误而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是……”紫裳小心翼翼地应了声,仍是微微犹豫了下,这才下定决心似的轻声问道,“姐、姐姐刚才所说的,淡紫衣裳是、是指我身上穿的这套吗?这套衣服有什么特别吗?”
“是的,的确很特别。”看着紫裳畏惧的样子青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在这府邸中除了殿下主人和歌茜蒂雅公主殿下之外,只有你一个人穿着淡紫色的衣服。”
“诶?!”
青一缓缓摇头道:“别忙着开心,我不认为殿下对你这般特殊是好事。府中没有什么太多的禁忌,唯一的禁忌便是你已经获准进入的那件房间。一般的情况我都可以应付得过来,只有雪舞二妃,你不要也不许去惹到她们,府中的事情殿下是很少管的,一般都是这二位大人在负责。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就不要触怒她们。”
紫裳嗫喏着说了句什么,轻微的声音却仍是被青一听得一清二楚,青一却脸色大变,恨不得没有听见。她恶狠狠地抓起紫裳,眼中神色奇异:“这种念头你最好想都不要想,殿下最恨的就是,背叛……”
“背叛吗?”这已经是紫裳来到这裏的第十天了,除了那天见过云殿下之外,她似乎已经又一次被人给遗忘了。每天清晨,她一天的开始便是在为紫幽花浇水开始,这种挑剔的花朵要喝的不是一般的清水。而是清晨以及傍晚三叶草叶尖的露珠,再混合紫裳的血,以什一的比例混合,成小杯见底,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行,一日二次不可轻断。也幸好,在这云府的小院中各种魔界各处的奇珍异草数不胜数,否则在巴达斯的其他那些魔族贵族家裏面,恐怕也是养不活这挑剔的紫幽花的。
这是传自她母亲专门侍弄花朵一族的侍养秘法,而这株残活下来的紫幽正是自小由紫裳所养育长大的。至于其他六株,早在哈斯坦王宫屠戮开始的那时起便已注定了败落。随着侍者的死亡,失去了宿主的紫幽也只会一并死去。这一点,恐怕也只有唯一存活下来的侍花者紫裳才知道了。所以,紫裳对能否让紫幽花继续生存下去根本一点都不担心。
失去了生存的威胁之后,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美丽的衣衫,华丽的宫殿,精美的食物,悠闲的生活,紫裳几乎以为自己到达了那传说中的理想乡——对,那传说中被邪恶的种族侵占了的故土,雪舞大陆。
当来到这裏之后的第十七个魔日升起之时,紫裳已经彻底地放下心来,来到这裏的日子比起她之前所过的那些日子简直就像是天堂地狱一般的巨大差别了。虽然哈斯坦王那些血缘上有关系的亲人已经全部死去,但是并没有从那边得到多少亲情的紫裳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感伤。相反,在现在的日子里,没有严苛的责骂和难听的嘲笑,每天只是同样弄弄花草她本来就喜欢做的事,甚至连原本一直担心着的那个漂亮凶狠叫做洛丽塔的紫衣姐姐也没有再出现过来找她的麻烦,紫裳觉得没有什么还能比这更幸福的了。
静下心来之后,紫裳开始观察起周围起来,她这才发现,在紫幽花所在的那间宫殿身旁,除了她和青一之外,仅仅在她们房间的对面住着同样红衣的一个姐姐。除此之外,这间院子便是空空如也,甚至一度她曾经以为,这裏就像是她一样,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然而,青一却告诉她不是这样的,甚至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随意地走出这个院子。她甚至告诉紫裳,在这院子之外,各种明哨暗哨会将任何非云府内的人物毫无理由的格杀。云府中的侍女姐妹大半以上都是为了守护这间院子的存在,甚至在云殿下传授她们武技起就已经告诉过她们,她们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守护房间中沉睡的那个女孩。
紫裳其实一直想问,那个“睡着”的女孩是什么人?和那位传言“痴”的云殿下又是什么关系?但她终究没有问。不仅是因为青一在这么说的时候总是有些无奈感伤,更多的,或者是因为那一次突然的相遇——
当血月第二十次升起之时,如同以往一样,照料好院中其他花草的紫裳如同往常一样,轻轻地哼着歌儿推开了那扇对其他人来说是禁忌的门扉,却陡然发现房间中水晶棺旁那漆黑的身影,吓得她猛地脱手掉了手中轻捧的露水。
下一刻,那小小的水晶杯又回到了她的掌中,那一双如同她身上衣裳的淡紫色双眼落入眼帘,紫裳猛地想起,在这戒备森严的云府之中,还有一人可以自由的出现在这裏。
“殿下日安。”紫裳急急地跪了下去,微微地发着抖。
云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缓缓走回水晶棺旁,手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仿佛透过水晶在抚摸着那女孩的容颜。那种专注的侧脸,是紫裳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悲伤……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青一不愿意谈论起那一个“沉睡”在水晶棺中的女孩了。因为,此刻,她也感觉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苦涩在心底滋生。那高高在上的殿下将这份温柔独独给了一个已经无法再醒来的女孩,甚至那女孩的容貌比起府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还要逊色得多。但是,她却完全无法感觉到本该由的妒嫉,云眼中淡紫的忧郁将这份无言的爱意沉淀成悲哀,一如他摩挲的轻柔。
“凌,对不起……”紫裳悚然一惊,却陡然发觉云说话的对象竟是那沉睡的女孩。他就这么温柔地看着她,淡紫的眼眸中再容不下其他,“对不起呢,又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家裏面了。东南的那些野兽有些小骚乱,我很快又要再出去一趟……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智商低下的野兽了啦,嗯,有件事让我很在意,也许……唔,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也许,我会给你带回惊喜的哦……等我,凌,快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邓我……”
云什么时候离开的,紫裳都没有发现,只知道,等到她从那平静的感伤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除了那如血一般的殷红光辉如常般洒落在寂静的房间中再听不到其他。
紫裳却仿佛突然用尽了力气一般,缓缓坐倒在地,再没有力气寸动。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血红的月光尽头,透明的水晶棺中少女那一丛美丽的发丝闪着银白色的光,一如紫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