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超越死亡,才能变得强大。
古尔丹留下来的痕迹不多,被萨格拉斯所占据凝结成魔核似的结晶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接近古尔丹本人的存在。从所吸收的记忆来看,当年古尔丹找到这座神殿来时,由于没有精灵皇族的血脉揭开完整封印,在遥远的岁月中被精灵族打碎身躯的萨格拉斯只能使用类似寄生的方法和古尔丹保持了一种共生的奇怪关系。
随后,古尔丹从萨格拉斯那里获取了力量。萨格拉斯当然不安好心,当古尔丹所学的力量越深便越接近所能承受它本体力量的容器要求。为了振兴兽人族,古尔丹纵使察觉了萨格拉斯的用心不良仍是毫不犹豫地借用了这股恶魔之力。被黑暗玷污的萨满教义却将兽人族重新推上顶峰,甚至从来都是魔族心腹的魔神第二军也第一次出现绿色皮肤的战士。
古尔丹没有违背昔日的誓言,他将兽人族推上了荣耀的顶峰,旋即,便是地狱。随着力量的加深,在古尔丹心中对力量的主人萨格拉斯感到恐惧时,萨格拉斯趁虚而入,往日侵蚀的点点累积悄然发动。古尔丹的戒惧在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意义。萨格拉斯计划好了一切,在圣战的紧要关头,它开始插手兽人族的行动,不知不觉中被控制了的古尔丹在恶魔的暗中操纵下,踏进了自己和敌人一手编织的绝杀陷阱。
背叛了魔神王,又被人类“盟友”背叛,在人魔领域边缘地带的绝谷里,被圣战的敌我双方毫不留情地两面夹击,兽人族的精锐战士们在这一役中伤亡惨重。怒极攻心的古尔丹舍命念出了他所掌握的最强大的咒语,以生命为献祭召唤出了地狱火,将魔界及雪舞大陆两边势力全部扫入。古尔丹的绝杀也让魔神王的圣战再一次无功而返,而雪舞大陆的精英们则在这一役中损伤泰半,所有势力重新洗牌,之后便是无尽的战乱,一直到千年前龙皇出现,才结束了两千多年的纷乱。
残存的兽人们簇拥着他们生命垂危的大祭司趁机穿过人魔通道回到魔界,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出发时高达七万的精锐兽人战士回到魔界的竟然只有区区不到四千人!而兽人们赖以生存的导师,兽人族的英雄,伟大的大祭司古尔丹更是重伤垂危。兽人们群龙无首,他们才刚刚在巴达斯占有一席之地,而古尔丹的倒下则让他们的所有像泡影一样破碎了。
在魔神王回来之前,兽人们便发觉形势的转变,他们或者笨拙,却不是白痴。在各种势力观望初始,苏醒过来的古尔丹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回草原。
古尔丹的决断是没有错的,魔神王绝对不会容忍背叛的兽人族存活下来。而当时的他身受重伤,更有萨格拉斯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灵魂想要占据他的身体,如果对上了魔神王绝无还手之力,更会连累了这一批侥幸残存下来的族人们。
大祭司便是唯一的权威,没有人质疑古尔丹的决断,即便在今日看来,这仍是当时最恰当也最正确的判断。而之后各族势力的趁虚追杀并没有对那批幸存下来的兽人精锐们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所有人都知道,从此沦为三流势力的兽人和古尔丹强大的奥秘是一块大蛋糕。
但是,所有人都不原意去激怒一位已经濒临死亡的绝世强者,更不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而白白便宜了别人。
就在这种众所观望的奇妙形势下,古尔丹和他的兽人残军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兽人族的家园,而那一天魔神王从人界归来,来不及洗去风尘便已扑向草原。
记忆到这裏发生了断裂,不知道是萨格拉斯保存的不完整还是古尔丹当时已陷入弥留,从进入草原后的一切记忆都是断裂的碎片。云心中却另有一种猜测,也许是两个灵魂之间的互相渗透,却仿佛曾经的他和另一个自己一般。
凭借着拼接起来的记忆,云发现了燃烧平原由来的真实。
古尔丹拼死赶回草原,不仅是为了保存兽人一族的血脉,更是为了将潜伏于灵魂深处的恶魔重新封印在精灵族制作出的精美牢笼。萨格拉斯怎么甘心坐视被它视为容器的弱小爬虫竟然想要埋葬它!
如同这次一般,萨格拉斯催发古尔丹的生命力召唤地狱火想要阻止古尔丹的“愚蠢”行径,可惜他失算了。古尔丹作为兽人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大祭司,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的精神力反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境界,和萨格拉斯拼了个旗鼓相当。衔尾追来的魔神王则和本该去阻止古尔丹的地狱火碰了个正着!
在面对异界降临的恶魔结晶精华大集成的最强杰作时,即便是超强横存在的超超超高等魔族掌控魔族的王者,也无法对蜂拥而至的地狱火视若无睹。更何况,那些燃烧着浑身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大石头让魔界的王者感到了不悦。
仅此,便是无可饶恕的重罪。
这是萨格拉斯的不幸,又或者是古尔丹的幸运。
这是古尔丹的幸运,又或者是兽人族的不幸。
魔神王的反应将最后能阻止古尔丹的力量带走,兽人大祭司步向沉睡的神殿,从此永远消失于世人面前,随同他埋葬的还有那不被知晓的异界恶魔萨格拉斯。
这便是记忆中所记载的全部。云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三千年前的一幕重演,唯一不同的是,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吞噬。即便因此不可避免地会被影响到深层次的灵魂存在。
但是,即便得到了无数强大的秘诀,即便拥有了当年古尔丹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没有。云真正想要的东西,没有,哪里都没有。即便拥有那般强大的甚至斩破生死界限的能力,也无法唤回早已不知迷失在何处又根本不知是否已经消散的灵魂。
十四年,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的计时单位,更何况人类的灵魂。
抛弃自尊换来的是如此“无用”的“废物”,少年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而在这随时可能暴走的魔兽面前,没有感情的地狱火忠实地执行着召唤者以鲜美的灵魂血肉献祭而作出的诅咒死命——无休无止的追杀!直到少年死去为止,当然,它们被拆成碎片同样可以解决这不死不休的死局。
只顾着在记忆中寻找这几年千辛万苦的唯一目的的少年闭着眼,却不代表地狱火便可以轻易完成它们的任务。作为验证所获取力量的第一件试验品,精灵公主希芙所展现出来的,是截然不同于这几年来他所教养出来的青红侍女所同样超绝的战斗力!
掌上可舞的身姿在少年身边舞动的却是夺目夺魂的杀戮之舞。地狱火没有痛觉,如果有或许它们会体验恐惧,可是它们不会恐惧,在它们眼前扑向少年的伙伴被一只只肢解的惨状只是为后续部队提供了前进的空间而已。它们仿佛只是为了葬送在希芙手下而出现的。银芒在闪动,银芒后精灵公主银白的眼瞳却已经渐渐浓郁,从外到底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冷意,一弯深紫。
地狱火不是无穷无尽的,不知疲倦地向着少年进攻的它们在希芙轻巧的舞姿下耗尽了数量,大小不一满地散落的青色岩石尚未失去升腾的热度,作为它们对手的希芙并不是毫发无伤。
死亡骑士再强,也不可能是无敌的存在,否则三千年前古尔丹就不会败得那般惨。希芙,就是云的第一件试验品,改造成死亡骑士的肉体挽留了她本该消亡的意识,却抹去了她的生命,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当日单纯精灵身份的精灵公主只能作为死亡骑士的存在直至死去。
从不真实的梦境中醒来的少女只听到云淡淡的叙述然后便开始了身份转换后的第一场杀戮。即便没有见血,她也感觉得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染满血腥。
不再是高贵骄傲的精灵,而是没有温度冷冰冰的行尸走肉,只是一具杀戮的机器,少女在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的处境之前,便已经不受控制地跳起杀戮之舞,那本是她所引以为傲的舞姿现在只有唯一的作用,如同她昔日娇贵的身体,现在只为了守护那沉默的紫瞳少年而存在。
完全是不受控制下意识的便挡在他的身前,在希芙想明白过来之前,她已经遍体鳞伤。解决了远超乎刚觉醒的她所能对付的对手,她身上沉重的伤势,如果换作片刻前柔弱的精灵公主早已死去百次有余。然而死亡骑士的躯体所赋予她的体质却让她仅仅只是看起来形象恐怖了点。
当然,事实上,她所受的伤绝对是严重的,只不过在死亡骑士那强大得变态的物理防御及恢复能力面前而黯然失色而已。地狱火是强大的,特别是成群的地狱火更是如此,若易地而处,希芙能否支撑到云清醒过来都是还是个问题。然而,幸运的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神殿门口那一条架在桥上的孤桥。地狱火庞大的身躯成为它们进攻的弱点,只能一只只上来的它们只能选择单打独斗,而萨格拉斯的死亡对它们的影响则随着时间的逝去而越来越明显。它们的智力还不足以帮助它们判断事情的进展,而它们的迟疑则给了逐渐熟悉战斗方式的新生死亡骑士千载能逢的好时机!
地狱火庞大的身躯以及它身上无处不有的炽热烈火再加上它天生所自带的削弱领域,正是它强大而恐怖的真正奥秘。任何生物,便是强横如魔神王猝遇之下也不能完全视若无睹。而削弱领域的存在并不仅是独立唯一的,当复数的地狱火站在一起,同等数量的削弱领域没有互相抵消更不会因为唯一性问题而效果不变。而是叠加,还是成几何倍数的威力叠加!
便是魔神王在此,仓促相遇下也绝对不能做到这般轻松!但是,偏偏它们面对的是希芙,是只在三千年前昙花一现作为古尔丹亲衞军存在的新生死亡骑士!摆脱了生死规则既不能算作活物也无法当作死物的介于死者和生者之间的死亡骑士!地狱火赖以对敌的最强手段,对她起不了丝毫效果。还不仅如此,地狱火身上那本是燃烧着烈火不断发出令人难耐高温并随时抽空所在位置空气生机的一身火焰,在面对已经不再算是生物存在的死亡骑士,完全成了摆设。而它们庞大的身躯在这小桥的断桥上更是难以发挥出应有的战力,只不过给精灵公主增加了攻击的部位而已。至于唯一可依仗的数量更是因为这简单的地形而毫无用武之地,纯粹地变成了希芙的练手道具。
而不论愿不愿明不明白,随着对新身体的掌控逐渐熟练,希芙的战力同样成几何倍数激增着!那完全违背了武学路上所通知的常识,这已经不是武道,而是魔法,更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邪异术法!
红色的烈火淹没在少年前后左右,只有一丛白影从头到尾不曾远离他身旁一丈,而那凋零的青色石块更是被希芙都全部挡在了身外,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而垒出一条青色的走廊。
云开始明白,为什么魔神王会选择和魔界的夙敌联手也要消灭古尔丹,他更佩服魔神王的气度心胸,死亡骑士的强大他已亲眼目睹,若是魔神王拥有这般手段,千年前圣战时雪舞大陆早已沦为魔界土地,哪还轮得到龙皇出世。只是莫名的,云却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孤寂,在众人的传说中出现的那位至高王者身上萦绕。蓦地,突然从头冷到脚底,云睁开眼,视线尽头,渐渐熄灭的火焰中走出的是比火焰更加炽热耀眼的男子,如同他火红的长发。
“魔神第三军夜叉王凯!”云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身份,即便对方并没有出现在这裏的理由。世界上的事本不需要理由,就好像现在凯的眼中那不再掩饰的深邃敌意一般。
“唷哟,这不是我们美丽的血魔皇子嘛?真是激动人心的意外相遇啊。”夸张地做着表情,眼珠几转,最后落在云身上肮脏的衣衫,凯惊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这么狼狈啊?”而至于精灵公主希芙,凯根本就没有看过她一眼,就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
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那种霸道得简直不讲理的强烈占有欲表现根本不像是魔族中人,而在得知这一习惯之前,已经付出了至少三十位高等魔族以及无数魔族的性命。所以,即便凯对突然强大了无数倍的精灵少女很有兴趣,但是当真正接近之时,凯却对希芙视若无睹起来。
云蹙起眉头:“你来做什么?”
凯微笑着移动脚步:“唷,听说最近这裏的野兽们有些骚动嘛,最近我又没什么事,就申请申请过来这边晃晃了……”
脚步落地的瞬间,云正正退出一步,时间的落点切得正准,就仿佛早已配合多年的默契舞伴:“我们都不是擅长拐弯抹角的人,直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即便被如此抢白,凯脸上的笑容却不变:“你还是那么冷淡啊,我还以为若丹伦得殿下和你相处这么多年多少也会影响你一些呢?”
云冷淡答道:“这和我们今天的事情没有关系。说吧,你想要什么?魔神第一军和魔神第三军有什么交情也和我无关。我不记得我和你有什么纠葛。说出你的来意,否则我将视你为敌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介意找一个人来发泄一下怒气。”
笑容微冷,凯轻笑一声:“不错,你说的是。”微顿了下,他停住了脚步,不再上前,嘴角的笑却更深,“我原以为你不是魔族,不是歧视。你该知道我的意思,你做的很多事都不符合魔族的行事风格。”摇头晃脑了一会,又道,“你心狠手辣,杀伐决断,六亲不认,随手杀人都是成百上千的。说你不是魔族,你做的很多事连魔族都干不出来。看来是我错了,你的身体里流着魔皇高贵的血脉,毋庸置疑。”
“你跟了这么远的路,从巴达斯跑到这裏,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云皱起眉头,脸上已经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不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吗?”凯笑着,冰冷,“那么让我们进入正题吧。我来,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或者两个问题。”
云冷哼一声,答道:“还没问就已经翻了一倍。我现在很烦,而且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马上给我消失,除非你想打架。”
“真是讨厌啊,你这家伙。果然,我还是很讨厌你啊。”凯微微一笑,“也好,我早就想领教领教血魔王子的手段了。”
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满脸冷淡:“彼此彼此吧。反正你也不像是专程来找我聊天的。不过我很怀疑你能近得了我的身旁吗?”
若有若无地扫过云身后少女,凯翘起嘴角:“就凭那只小精灵吗?”
云头也不抬的淡淡答道:“你尽可以试试。”
双眼微凝,凯飘逸的长发有如跳动的火焰往上飘起,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不,应该是他身前的空间渐渐模糊起来,就像是火焰燃烧所模糊的视野。寒风陡起,夹杂在寒风中,是凯双眼中陡然射出的斗气!那是一股狂放不羁的笔直斗气,吹乱云额前的发露出凯逐渐凝重的表情。
啪的打了个响指,迎上凯凝重的眼神,云淡淡笑道:“忘记说了,她没有斗气,也没有杀气和剑气。收起无谓的测试吧,你要战便快些,我想快些赶回巴达斯。”
“哦?我还不知道,云殿下竟然是如此恋家的一个人呢。”眼中精光一闪,凯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又或者,云殿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云冷笑道:“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夜叉王殿下。废话少说,打还是不打。”看着云渐渐踏近的身形,凯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诡异微笑,淡蓝光芒覆盖在他的表面,阔出一丈宽度的笔直光柱,猛地冲上天空,洞穿天际!
便是冷漠如云,也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天空,不明白凯这毫无作用的胡乱一击有什么作用。唯有云身后面无表情的精灵牢牢地锁死凯的气息,对他的怪异行为视若无睹。
凯脸上微笑不改,那直插天际的蓝色光柱却仿佛突然失去支撑弯曲着倒塌下来,旋即变成洪水一般的光流铺天盖地的倾斜下来,往前方冲去,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巨大瀑布,那汹涌的气势比起地狱火的降临方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希芙挺身挡在云的身前,手掌一翻,那朵银芒便挡在身前,右手倒持着竖在胸前,仿似要破开头顶压下的光流瀑布。
浩大的声势,真正到处却无半点声息。希芙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来到身前丈外便自动破开流向两旁的光流,一语不发。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在“转生”为死亡骑士之后的现在,她想不明白还有什么能够除了主人以外还有谁能让她感到这种压倒性的压迫!怀疑归怀疑,源自生物的本能却让她更加小心戒备,提防着那不知从哪里便会射出的冷箭。
光流散去,洗尽铅华,岸边的花草上托着一颗颗蓝色的小光点,倒映出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静静环绕。希芙细细的数了数,总共有三十之数,而更让她不敢相信的是,这裏的每一个人都很强,其中更有几个只凭眼光便让她不敢稍动分毫,那是不下于夜叉王所展现出来的强大。
云冷漠地打量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看向凯,低讽道:“这就是你依仗的力量吗?”
凯却以为这是云强撑的笑容,洒然笑道:“你觉得如何?可还有看头?”
云不屑地轻扫一眼:“就凭这些杂碎就想将我留下?夜叉王,我该说你狂妄呢还是无知?”
微蹙眉头,凯淡淡笑道:“云殿下,有骨气固然好。但我记得,在你们人类中似乎有另一种说法,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云故作惊讶:“高高在上的夜叉王竟然也会关心卑微人类的想法?您还真是博学啊!”
“想激怒我吗?”凯不屑地瞥了眼云,“我还以为你会有所不同,没想到最后的手段也是如此无趣。云殿下,如果我是你,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然后可以死得痛苦点。”
眉头微皱,云冷道:“说了还是要死?”
凯哑然失笑:“当然,难不成你希望我谎言欺骗你?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今日被我这般堵在这裏威胁,就算你被迫屈服,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身后又有长公主为你撑腰,你回去之后难道不会报复我?你认为我会不会放你离去?”
眉间皱纹更深,云冷笑:“既然明知必死,你认为我还会回答你的问题?”
“你会,你一定会。”凯摇着头,否定了云的质疑,“这趟既然做了,我就不怕闹大。”随即语音微顿,凯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我不相信我在巴达斯的布置你会一无所知。否则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怀,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离去?”
云微微沉吟片刻,凯也就这么看着,仿佛两人在这远离巴达斯的南方平原上不过是一次偶然相遇而停下来聊天罢了。然而真实情况却是,希芙一动不动暗地里却早已全神皆备,而她所盯着的人正是凯身旁一声不吭的黑衣骑士首领仇。
看着不动声色的云,占尽先机的凯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他突然发现,那并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姿态,云真的是处在非常悠闲的状态之中,就好像现在真的只是闲聊而已。身居高位血腥杀伐这么多年的云会感觉不到危机吗?当然不可能,除非他早胸有成竹。但这同样不可能,云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想要赶回巴达斯的意图。那么,是什么?这种凝重的压迫感和巨大反差的悠闲态度,让凯感到一阵阵烦躁,手下意识的往腰间虚按去,希芙额上缓缓流出汗水。
“我拒绝。”云终于淡淡地说出了早已被猜到的答案,虽然是拒绝,但是却仿佛敌我双方都悄悄地松了口气。刚才的静默中那种不断增强的无言压迫力自始自终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对于长期在燃烧平原中锻炼的仇等人感觉更是奇异,就仿佛面对的不是即将屠戮的对手,而是一个地狱火削弱领域无限加乘了的集合体。
云沉思时所流露出的那种自然淡雅全身都是破绽的样子更是将他们心中的攻击欲望全部挑起,偏偏在得到命令之前还要苦苦忍受控制着自己。这种矛盾的滋味不要说普通的黑衣骑士了,便是仇和凯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只不过他们的控制力远远超过了其他人,没有他们那么难受罢了。
虽是如此,当听到云毫不转寰的直接拒绝时,凯冷冷一笑,沉下脸来:“看来云殿下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讨教一番了?”
脸上再看不到任何表情,云冷漠地道:“你威胁我?”凯没有说话,不停的冷笑已经代表了他的回答。云却突然笑了,即便他的笑里没有任何笑意:“我最讨厌两件事,第一件是背叛,另一个便是威胁。”
话尽,剩下的便用剑来说。无论人间魔界,从来都是如此。
一个是魔界中的传奇天才,一个是四年裡不断杀戮的冷血狂魔,纵然不曾相见,但彼此神交已久。这一战,与其说是势在不行,不如说他们早已迫不及待了。从凯在云身上发现了辰的气息开始,这一战就再无法避免。而对云来说,从得知所谓真实的那一天起,他就恨透了这片黑色土地上的一切,尤其是和伊维雅一样有着紫瞳黑翼的魔皇一族。
他们都没有和对方交手的必要条件,却早已足够。
凯轻笑,云冷笑。身旁的少女和黑衣骑士沉默着,不消去看,彼此的动静已全部看在眼里。
“这样也好。反正本来也没打算假别人之手。你到底和辰有什么关系,就让我来亲手确定吧!”微眯起眼,凯缓步走入包围圈内,黑衣骑士们散开来,绕成一个圆。
在云的示意下,精灵少女走出了圈外。
青色的火焰燃烧着的草原上,一下子蹿出了冰冷的气息,火红色长发下凯猛地冲了出来,如果嘴角未敛的笑容。云沉默着,脚步一动未动,双眼却陡地沉了下来,淡紫瞬间转作深紫,浓郁得一如手中腾起的黑红长剑!
指尖轻弹,铿锵龙吟弹指攀上蓝光,荡出满天蓝色星河下。凝神望去,黑红尽头,是一柄淡蓝色的长枪!
火发紫瞳,所用力量竟是寒冰。
望着剑身上那淡起的冰层,云露出讥笑。手腕微颤,微用力便已尽碎,退复再上,除却开战伊始第一次碰撞之外,两人枪剑竟是再无一次相交。若是换作普通人,早就对这沉闷的战斗感到厌烦。希芙和黑衣骑士们当然没有这个顾虑,从战斗开始,他们就被彼此牵制着,谁也无法动弹。
挡开了横刺胸前的一枪,云冷笑道:“你就这么顾忌我吗?”
凯笑了,那是了然的笑意,一如久违的朋友再见,或许,在他的眼中,云本就是辰的延续。“很好,看来你等不及了。”
云笑着挽起了剑:“你不是同样迫不及待了吗?忍了这么多年,尽可能避开和我的对撞,费尽心思将我引出巴达斯,你为的不就是现在这一刻吗?”
笑容微滞,凯却仿佛确定了什么似的轻声说道:“果然瞒不过你。也是,如果是他的话,也绝对不会忽略过去。那么,你来兽人族这裏之前便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了什么吧?比如,兽人族骚乱的真相之类的。”
云淡淡笑道:“我不会为了无关人士的生存问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度假。”
“噢?看来,还真是值得期待呢。”凯双眼中玩弄的意义更深,手中冰枪挽出冰花,斜斜指向少年的所在,身体和枪身连成一线,连那淡然的身形也猛地挺得笔直。
同样是那么站着,竟然在瞬间便驱走了悠闲,就仿佛片刻瞬间站在那里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上一刻,枪还是枪,人还是人,而下一刻,云却再也看不清楚,那一把枪和凯之间的间隔。全无空隙的完美融合,就好像那把枪本就是凯身体的一部分。
云倒转剑柄,不知不觉中,却已按下碎雪的起手式。
已经又过去四年了吗?
他抬着头,仰望着阴暗的天空,从四年前来到这片黑色的土地起,已经又过去四年了。自到达巴达斯之后,他就再没有使出过碎雪剑法,是早已遗忘,还是想要遗忘?再过几天,又要再失望一次吗?
每到血月正圆之时,在那一瞬间的银月降临之时,他都会看到她痛苦皱眉的样子。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样子却又无法放弃唯一的奢望,只能寄望虚无缥缈的天命。没有人明白这种痛苦,没有人。
凯的出手只是瞬间,虽是水蓝色的冰,却同样快如闪电。不,比闪电更快,凯出手的瞬间战斗便已经结束。这一战,两个人都同样迫不及待,舍去一切的花招和浪费时间的试探,将所有的期盼等待化为一击。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对战斗中的两人而言,时间却仿佛停滞。
这一招挡无可挡避无可避,从出手前的准备姿势到枪出手直到枪的尽头,看不出丝毫破绽!从枪尖到凯甩后的左手指尖,那是一条笔直的直线,而这直线的两点则和凯本身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将一切可能躲闪进攻的角度尽皆封死。这本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的一击,也就是在魔族强横肉体支撑下再加上凯超绝的实力才有可能施展出这一击!
也只能是一击。拘束于空间法则下,任何强大的力量都必然有无法避免的制约存在。而随着力量的逐渐增强,云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这一规则的束缚。
天衣无缝,这来自天外的一击同样完美得看不出一点破绽!一直到枪尖刺中肉体的瞬间,云也没有想到破解或者躲闪的方法。凯笑了,从辰消失的那一天起,他就想着有一天亲手舞出这一枪,他已经沉默了太久,而今天开始,他便要“洞苍穹”!没有人能躲过这一击,即便今天,是他自领悟这一击后第一次使出,凯却有十足的信心。突然,他却看到云笑了。
全无窘迫勉强之意,云淡风轻犹如闲庭信步。云笑,凯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呆看着,即便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伴随了四年的黑红长剑随着举剑的动作在空中一点一点散成光点,那震慑巴达斯的魔剑脆弱得仿佛本来便是由光组成的幻影,刹那间消失于凯的视线中。那一抹突然亮起的银白晃瞎了他的眼,旋即他听到了世界破碎的轻响,以及那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叹息。
“真是完美的一击,太可惜了……”
外篇 血流(一)
兰斯轻柔地擦拭着长剑,即便早已过去多年,他也不曾换过武器,从辰手中接过这把剑开始便不曾换过。
头顶的天空已经和周围一般被黑雾蒙起,兰斯知道,在今夜血月当中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这场突如其来的盛会。会打扰的人已经都离开了巴达斯,唯一留下来的长公主却仍然在沉睡当中。
这裏是云府,巴达斯除却魔神殿外的第一禁地。而兰斯现在所站的地方便是云府禁地中的禁地,十三青红死衞牢牢地把守在小院入口。而在她们之前,五百血衞已死伤泰半,再也无力阻止如狼似虎的魔神第二军精锐闯入禁地。
看着那悠闲地站在门口的兰斯,舞妃洛丽塔铁青着脸,冷冷扫视。杀喊声渐渐远离,残余的血衞们显然想要尽力突围求援,衞于云府偏僻角落的这个小院却始终冷清。
“参见兰斯殿下。”虽然眼中寒意恨不得把面前的男人给生吞活剥了,洛丽塔仍微微躬身,保持着表面上的礼敬。
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兰斯保持着依旧的客气:“舞妃日安,兰斯不请自来,给您添麻烦了。”
洛丽塔却是毫不客气,冷冷答道:“既然您知道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多麻烦,为何您还要一意孤行呢?”
“不来不行啊。”兰斯叹息着,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
“笑话!”洛丽塔冷笑数声,话语里满是讥嘲,“您贵为魔神军第二军团长,巴达斯里有人可以强迫您去做什么吗?更何况,是我家殿下和凯殿下都不在的现在。”
双瞳微缩,敏锐地发现对方话语中故意露出的消息和警告,兰斯淡淡一笑,对云所拥有的实力估计又往上提了一个等次:“好犀利的词锋。云殿下真是把你们调|教得很好呢,我原以为可以在日落前结束这场战斗,没想到现在却已经天都黑了,我却连院落都没有进过。”
“呵呵呵呵呵呵,兰斯殿下,感谢您的赞誉。不过在那之前,您能否让您的孩子们先行退下?您应该清楚我家殿下的性子,平时便是自家下人都不允许进入这间院子的呢,如果他回来发现……”脸上露出难色,洛丽塔貌似关心地道,嘴唇上的讥嘲却愈加明显。在“我家殿下”几字上的重音更是让兰斯决不会误会对方话语中的真意。是劝解,更是警告——“这裏是云府的禁地,退出去,要不然云殿下回来大家都玩完!”
兰斯微笑了笑,若是平时对方的警告他自然会放在心上,不,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踏入这头狮子的领地。至于洛丽塔耍的小小心机他更是有些好笑。洛丽塔的话语中故意略去了第四军团长若丹伦得的阻止之力。不过兰斯并不在意,自从长公主殿下受伤闭关以来,若丹伦得殿下便再没有回过西从殿,更不会知晓远离巴达斯的这一小角落里正发生的事情,更何况为了以防万一,牺牲了手下二十个魔祭司才弄出的黑暗天幕会让巴达斯的这个角落在月上中天之前看起来非常正常。
所以兰斯很自然地笑了,脸上却多少带着一些无奈,就仿佛是对对方的不配合和不自觉的无奈:“舞妃,我既然来了,就不准备这么回去,或者您认为我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只不过是来为您清理门户吗?”
“我还不至于这么愚蠢!”洛丽塔的眼神毫无疑虑的透出不屑,冷声道:“那么您还想要什么?莫不是想要宣布和第一军团开战吗!”
“当然不是了。”兰斯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定。平淡的语气却让洛丽塔的心更沉了下去,巴达斯每天都有或多或少的火拼随时发生,魔神王并不禁止子民之间的“切磋”。有多少家族消失在这种“友好的切磋”之中洛丽塔不知道,但是她突然明白,如果云殿下再不回来的话,云府便看不到明天的晨光了。
远处的声音渐渐沉下,便连呼喊和砍杀声也变得低沉稀少,洛丽塔知道,那五百血衞已经基本上被屠杀殆尽了。这是很容易想的事情,换作是她也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斩草除根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彼此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实则现实中所过的时间不过数息,兰斯淡淡笑着接着道:“而且我不认为云殿下可以代表第一军团。”
“大胆!”洛丽塔怒道,“云殿下掌管第一军团多年,攻击云殿下便是攻击第一军团!”
兰斯莞尔一笑,笑容里却露出一抹嘲弄,轻摇手指:“小姑娘,这件事你说的不算。更何况云殿下只是代掌而已,甚至长公主都不曾正面给过他什么职位。所以,云殿下是云殿下,第一军团是第一军团,这两者是绝对不能混为一谈的。”
“你!!”洛丽塔大怒却无法反驳,从理论上和实际上来说,兰斯说的才是事实。
“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兰斯宽容的脸上渐渐沉了下来,却听他道,“洛丽塔·塞雷特,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所指望的救兵不可能来了。长公主殿下和你家殿下动手后,若丹伦得殿下就没有回过西从殿,你用血衞作引安排出去的人手只会扑个空而已。”看着脸色突变的少女,兰斯优雅地翘起了嘴角,“当然,是如果他到得了的话。”
洛丽塔自知,仓促下所布置的东西已经全部失去了效力,心更不断往下沉去。兰斯安排得这么周全,他的进攻肯定不是什么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巴达斯竟然这么平静,难道竟然是他们都已经默许了吗?!
洛丽塔越想越怕,却陡地听到一声断喝:“洛丽塔,投降吧!”
投降?不,决不能投降!她根本不敢想象投降后云的反应。她最清楚身后青红死衞对云的忠诚,她更相信只要她有一点动摇,青一红一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诛杀她。洛丽塔猛地睁大眼,看见的却是兰斯讥诮的微笑,仿佛直看透她的心思。
兰斯缓缓摇头:“投降吧,你们没有机会了,云魔回不来了。”
六青七红死衞连表情都没有寸动,但是她们的剑尖却齐齐微微地颤动了下。洛丽塔更是心颤,最清楚这几年所作所为依靠的是什么的洛丽塔的恐惧和担忧也更甚:“你说什么!”
看着明显不相信的众人,兰斯却露出了笑意,目光随意扫过故作冷漠的众人,他冷笑道:“怎么?既然知道凯殿下已经不在巴达斯,难道你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南、南方?!夜叉王是衝着云殿下去的?!”洛丽塔猛地一惊,虽然有传过前一句的消息过来,洛丽塔却从不曾想过凯是衝着云过去的!因为,那几乎等于宣布两大军团之间的战争!而现在,这一闪而逝的猜测却猛地变成事实砸在她的面前!
兰斯都已经在这裏了,关于凯夜叉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假。第二军团长可以攻击云府,手掌第三军团的凯当然可以对付云!真、真的是他们联手的阴谋吗?!不然为什么云殿下没有一点消息?!洛丽塔心潮涌动,恐惧却自心底不断涌起。对于云的忠诚源于对云深不可测实力的盲目崇拜及更深层的恐惧!
正因为相信没有人能威胁到云的存在,洛丽塔才会坚定不移地忠诚于云。生长于魔界人类皇宫的洛丽塔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依附于强者生存是魔界生存的基本法则。而在今夜之前,云便是洛丽塔所能依附的最强者!这并不代表一旦遇到更强的对手时她便会选择背叛,但是,在无可抵挡的力量面前重新选择正确的道路才是魔界的生存常识。当然,也有效仿雪舞大陆上古代传统的为主战死,但是毕竟是少数。
那么,你会选择什么呢,在整个巴达斯所有魔界高层联手的情况下,你会选择什么,洛丽塔·赛雷特?
兰斯突然笑了,看来事情的发展比自己原先估计的要更简单。如果洛丽塔选择了投靠新的力量,那么七红六青是否也会跟随?兰斯的想法并不是凭空猜测,不过他的猜测同样很快破灭。
冷冽的杀意凝结在洛丽塔的脖颈边,青一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舞殿下,您在想些什么?”
洛丽塔猛地一惊,后背突然被冷汗浸透了。就在片刻前她竟然动摇了?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动摇才是正常的,但是,她忘记了,在她的身后的不是遵守魔界生存准则的人,而是云所一手训练出来的冷血战士,她们所遵守的只有云的每一道命令而已。如果她选择背叛的话,在她投到新主人的麾下前,便会被她们秒杀了吧?
念及此,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洛丽塔已经确定了立场:“作为云殿下忠诚的属下,我坚信没有人能打败殿下!”
“是吗?”感觉到气氛的改变,兰斯微皱起眉头,旋即摇头哑然失笑,“还真是云殿下教出来的人啊。连嘴硬的程度都没有什么区别。话说回来,和他还真是、像……?!”
语调微颤,兰斯猛地省起,他们这一脉相承的源头和他苦苦追寻的辰是多么相似啊!嘴角咧开微笑,本已决心不惜和云翻脸也要找到辰的兰斯对这意外确定的新证据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只不过是更坚定了他的决心而已。
事实上,从今天杀尽云府开始,所有人都没了选择。
“那么,你们都去死吧。”
简单的话语宣告战斗的开始。
燃烧着火焰的平原上,剑和剑之间的交击将即将西沉的夕阳映衬得更加焰红。
这是一场迟到了四年的战斗!
如果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凯根本不会忍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后,却什么也没有改变,唯一确定的是,云一定和辰打过交道,甚至可能云便是辰的学生!
不仅是气质气息,辰和云两人从行事到性格纠缠,无一处相同,却无一处不相似!而云这四年来暗中寻访的一些东西更是让他们坚定了这类看法。很明显,除了为了那表面上的理由(为了那个躺在冰棺中的女孩)之外,他肯定在寻找着某些东西。而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辰!出于某种不清楚的理由,云在寻找着辰当年遗留下来的痕迹。就如同云当时的突然出现始终被人怀疑一般,凯怀疑云的出现很可能是辰的安排。
南方的兽人叛乱便是他们针对此作出的最后一次试探——辰开始改变以及当年最后消失的地方——如果云是为辰而来的话,从这几年云的行为来看,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么云没道理不去。而接下来,云的一系列行动都应了他们的猜测,试探计划没理由停止,只不过直接转为最终计划而已。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兰斯虽然嘴上不说,但同样感觉到厌烦了,这无休无止的等待。
所以,这一场战斗,凯才会那么迫不及待!以至于在云拒绝的初始便没有想过再次尝试。也许在他的心理,早已渴望这一场战斗!
仇冷冷地看着场中火拼得早已忘记了仪态的两人,心中却突然想起了过去,遥远的辰还在的时候以及辰离去的这数十年。满身的血液突然火热起来,就像是沸腾的岩浆等到了爆发的时机,眼中的火焰越来越炽热,他们所包裹的圈子越来越大,就牢牢地钉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形成一个圆。
“虽然和计划的不一样,但是,凯大人,想必你和我一样,都不愿再无休止的等待下去了吧?”仇咧开嘴角,望着身边所剩下的伙伴们,目不斜视的眼神中透出的却是一样的火焰。生冷的刺痛在背上突然泛起,不用回头,仇也可以知道,这不在计划中的变量是什么。但他混不在意,或者根本就不再去考虑其他的东西。
只为一战!
冰蓝气芒乍起旋敛,一抹亮银仿佛早已等待多时一般随即亮起,架上那代表死亡的幽蓝!迅速浓郁为深蓝色的大剑挟着万钧力道的一击却被那双纤纤小手轻松架下,夺命的银芒却沿着剑锋旁缝隙直夺咽喉!
一寸短一寸险。
希芙手中月刃本已短极,仇这一下无功的重击更将彼此的距离拉至极短,对于希芙来说,这简直就是对方找上门来送死!当然,仇显然并不这么想。首先,他不是一个人。
横地里抢出一柄同样厚刃大剑自两人空隙间堪堪插入,却不是直线,而是弧!往外狂扫而出的巨弧!
铿锵闷响!千钧一发之中,希芙生生停下去势,掌中月刃倒持竖在胸前,挡住这一记足以将她斩成两段的突袭,同时藉着这股巨力重新年拉开和敌人的距离。
不得不说,她的反应非常之快,她所做出的判断显然也是经过指导过,但是她却忽视了一点,她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人,自然也不仅是两人。更何况,他们是当年辰所统率的亲衞,魔神第二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一招错,满盘错。
成为死亡骑士的希芙拥有了强大的新生肉体和非生非死的特性,但她拥有的战斗记忆绝大多数却源于“生前”精灵公主时的记忆,其他的更多的是一种本能。假以时日,仇他们根本无法和拥有快速肉体痊愈的死亡骑士抗衡,然而对于新生而又前生过于弱小的希芙来说,他们却根本不需恐惧。
希芙算得很准,却没有预计到这一群一起出生入死配合默契的人反应速度之迅捷更在她之上。
甚至仇根本没有打过任何招呼,身旁几个黑衣骑士却已自然地打出了配合。前头横刺里杀出的拦阻只不过是第一击,背后左右抢出两剑同样色泽大剑一上一下封死了希芙所有的退路。
退可以,断成三截或者两截的选择摆在她面前而已。累赘的叙述无法形容电光火石的迅捷,几乎在仇动手的同时,剩下的其他那些黑衣骑士们却已自动地扑向场中纠葛在一起的凯和云两人。
全心全意只在战斗中的两人却根本没注意到两人外的其他。枪火在空气中四溢,蓝冰黑火彼此若即若离互不靠近,偶一交手也是随触即分。这场期待已久的战斗在最初的疯狂之后,云和凯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小心应付,就仿佛是害怕一个不小心而让这场战斗瞬间结束。石破天惊的第一击后平淡如死水的战斗续曲显然并不足以让两人感到不好意思。
然而,就在黑衣骑士动弹的瞬间,凯条件反射似的突然改变了进攻的方式。上一刻还是小心的试探,下一刻便已是狂风暴雨似的凶猛攻击。上前提半步,掌中长枪倏然不见,那不是剧战中的一时眼花,更不是凯一时兴起准备弃械投降。脸上浮现的微笑却掩饰不了凯眼中的疯狂。
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在破了凯石破天惊的第一击时,他本以为便可以结束战斗。谁知人算不及天算,谁曾想到那般凶猛呼啸的雷霆一击竟被凯硬生生分成二段招式!在众人都以为分出胜负的瞬间正是任何人都会因此而微微松懈的时间点,而凯出人意料的招式正是基于此而产生的绝技。
第一击本身便已拥有惊天动地的威势,绝大多数对手在这一击下便无法闪避,极少数超强的对手比如云之类的存在,则会看穿这一击后所隐藏的劣势。能够针对那一瞬间露出的致命弱点并作出反击的绝对是寥寥无几,而凯另辟蹊径,将真正的杀手锏藏匿于威猛无伦绝对不会有人怀疑被当作诱招的第一击之后,若是以为避开了第一击便是胜券在握者,绝对无法逃过第二击的袭杀。
这绝对是配合心理学阴谋学陷阱学战斗学技巧学的无双杰作!
若不是早已不是和辰对决前的云,只这一招便可以分出胜负。当然,其结果绝对不是云所料想的那般。云之所以能躲过完全是运气,或者应该怪罪于凯的坏运气。刚吸收了大量(巨量?)知识的云在那一瞬间突然犹豫了下,而正是这瞬间的犹豫将凯的反击给尽数破坏。也因此错误地估计了彼此实力的两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由得一阵阵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直到仇出手!
黑衣骑士的加入战斗将胜负的天平彻底倾斜,缠斗下去败的必然是势单力孤的云。但是,凯要的却不仅是云的败!所以,他才会在占尽优势下,一击而胜!是为了让云心服口服,还是为了和辰的弟子(?)分出胜负?矛盾的心情怕凯自己也不明了吧。
于是,一切的繁琐愤怒莫名尽皆化作了冲天一吼!
看不见枪的掌心却摆出握住的姿势,身上攀上火红铠甲,连脸都被面凯所覆盖,莹洁的深紫光芒在凯的身上沿着某种诡异的规律到处流转,一个个不知其义的凌乱符号随着流散的气息渐渐浮现出来,旋即凝为实质印痕烙印在那火红铠甲之上。大红与深紫相间,只片刻,红愈红,紫愈紫,那闪亮的光明转眼已是夺目的光芒大盛,犹如炽热燃烧的天上魔日。而这一切到现在竟不过只过去一息!
早已不是昨日少年的云立即判断出其中蕴藏的恐怖能量,数年来不曾有过的古怪感觉猛地攀上心头,转瞬消失。虽然并不明白那些神秘符号的具体含义,但云也感觉得到,一旦等到凯出手时必定退无可退。
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他明白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纳入虚空,远远望去仿佛自腕处齐齐而断,诡异莫名。云脸上却不见痛楚,只是几抹狰狞更盛,右手上魔剑苍茫却突然发出争鸣!是不满,更是愤怒是不屑!云仿若不觉,双瞳已陷入茫然,更有无数细点自他眼内深处四溢流动,如同白色衣襟下胸口某处伤痕开始发出的呜鸣,压迫着心底即将浮现的记忆,不愿去想。
左肩尽头符纹乍裂,猛然腾起乍裂血痕,沿着臂管衣袖中分两半,手臂肌肤上血管青筋尽皆浮现。若一臂便是一世界,现在的狼狈模样便是世界末日,不断喷出的血液诡异地顺着中分轴线流向手腕尽头消失于虚空之中。
左手往后一拖,右手魔剑发出一声哀鸣,痛苦的哀嚎冲击着黑衣骑士们的双耳,连正在并合的剑网都为之一顿,身上溢出的魔气却无法停止似的向前冲出兜出断层!云诡异一笑,英华冷峻里竟透出一股异样的美丽风情,右手魔剑再鸣,剑尖不断抖动着,竟隐隐往后缩入!而另一手后拔姿态里却从不可见的缝隙中绽露出一丝银色光华!
红冰尽头深紫双眸下身后已批展出漆黑双翼,凯身上铠甲晶莹如冰,仿佛水晶制成。全身被无数符号覆盖着,谱尽雍容华贵,更显神秘诡异。而黑衣骑士们微顿之后却仿若未绝的向前冲去,手中大剑不停,数十柄大剑封死天上地下所有后退之路,铺天盖地展开双翼的魔族子弟将血色的天空替换成漆黑。
主仆连心,新生的死亡骑士只有对主人的绝对忠诚支配着身体的行动。在挡无可挡退无可退的决死封杀下,身材苗条的小精灵竟将身体无限蜷缩成团。上下两柄大剑本是封锁的绝佳用具,却在那不符合现实的体型差距下变成最大的漏洞,若纯论身体的反应速度,黑衣骑士中除了仇没有人能赢得过她!
而在这时刻同样做出反应而改变剑的去势的同样只有仇!只是,只有一把剑又怎么能拦得下她?心中的疑惑一闪而逝,仇看见的竟是希芙直向他冲来的事实!
铿!
大剑斩上小小的月刃?不!是那柄银白月刃点在大剑之上,纤巧的小脚猛地踩上仇的鼻梁,晕厥的感觉瞬间侵入他的头脑。身体的自然反应关闭了他的视觉,正睁开时已失去了那纤小的身影。
那银白素裹已伸展开双臂,犹如扑火的飞蛾直掠近那被无数大剑所构成的漆黑剑狱!半退的仇,飞扑的希芙,包围的黑衣,时空仿佛凝滞在历史的笔尖,漆黑下,那一团亮丽的银华突然大放光明,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宣告觉醒!
淡紫双眸在目睹那光明的瞬间突然回复银白,小精灵还未曾从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中明白过来,便已昏厥过去。直到昏迷前一刻,她才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痛苦,犹如冰灼火冻般的地狱深渊!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距离最近的黑衣骑士们在停顿了万分之一秒后便继续冲出,凯嘴角甚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然而,笑的却不是他一个!冲天而起的漆黑魔气突然涌向云的掌心。刹那间凯便已发现了其中的诡异,那不是攻击,那竟像是在为云提供力量,更是不惜自身损耗所释放的本源魔气!然后,他看到了云的笑,美丽而冷酷。
猝然心惊,凯猛然转头,即便明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愚蠢,却克制不住看向那群黑衣骑士的欲望。他看见的,是一群无头的战士,手中大剑已然力尽,依存的去势纯粹是凭着惯性的使然!
右手苍茫已经凝缩得仅有寸许来长,左手银辉越来越亮,那裸|露在外的已依然可见是一剑柄模样的银色流质!猛然握紧,哐啷脆响突然响起,那震烁魔界诸族的魔剑苍茫已然碎裂不见。
同一时分,毫无来由的银芒骤停,四散的光华瞬间倒流,天地间突然只剩凯一身红冰凛然生威。占尽上风威势的凯额前汗水却突然滴落,骇然神情深掩后是理所当然的怒吼,一如当年——“无枪式·绝!”
枪尽无枪。
一身寒冰气息尽敛化深蓝为火红,唯有掌心尽头两人相交无可抵御之处骤然破开空间的那点深紫,在视野中逐渐睁大放大,瞬间便会贯穿彼此的身躯。凯笑了,这是那该死的抛弃的男人离去这么久后第一次露出的真心的笑容,这是他一直想要“还”给辰的一击,现今,由云领了也是一样吧——“辰你个混蛋……”
残酷的事实再一次证明,同归于尽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是需要双方配合的。
绝命式本是拖人陪葬的绝命招式,只是无意间被逼出绝命式的凯固然是心有不甘而有所犹豫,云更是不愿陪他死在这裏。
连续喷出几口鲜血,胸口处潺潺而下的红色液体更是没有片刻停留,汹涌有如决堤泄洪!只有那凹陷倒进的银芒狰狞万丈!就仿佛彼此呼应似的,左手胸口同时光芒大盛,一抹殷红血色缓缓流溢,铮鸣的龙吟在魔界第一次响起之时遇到的竟便是生死之战,她怒吼,又或是在发泄深埋千年的愤怒?
从空的手中接过龙皇所遗留下来的龙珠开始,到落人群剧战后无意间汲取其中记忆,一直到与辰决战后觉醒属于祖先魔族血统,到现在,被尘封了千年的魔剑,才终于破鞘而出!
而献祭的第一人便是她的新一任主人——云。
看着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大敌突然鲜血四溅血肉横飞甚至连骨头都隐约可见,便是大脑神经粗大如夜叉王也忍不住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有早已脱出意志控制的绝命招式丝毫不顾忌两个当事人的存在,继续运作了下去。深紫色的枪尖撕裂开空间的创口,直奔向云的心脏!纵使已经血肉模糊得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心脏的位置,那早已锁定云魔气的魔枪却不会认错!
人心不足蛇吞象。凯刚逃过了生存危机便想要保留这唯一的线索。只是这本是用来同归于尽的招式威力之大岂是他一人之力所能轻易停下,但却仍然停下了!
逐渐显露出的枪身不断地颤动着发出哀鸣,枪尖尽头被白烟吞没。向前冲刺的魔枪带动着凯往前衝着,极力压抑着招式猛烈的凯却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吸力自枪尖尽头那濒临破灭的白烟深处传来。
骤然的死寂中,只听见魔核运转的声音在凯耳旁弹奏着恐怖乐章。莫名心悸应合着耳旁鼓点,凯死死地盯着烟雾尽头,挡在枪尖上那看不见的地方!突然蹿出了一只手,不,那就是一只骨架包着几片碎肉而已,摸上了枪身,撰紧!
“不!!”厌恶和恶心同一时间蹿上胸口,夜叉王下意识大声咆哮,全力反运魔气往后狂拉!前后矛盾的气息冲撞毫不留情地打在主人的身上,凯猛地喷出了血,染红了枪身!
凯突然睁大了眼,喷出的血竟顺着枪身流向枯骨混合着上面的皮肉慢慢重新构筑出晶莹白玉!凯猛地明白过来那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烟陡散。
露出的是云苍白的脸,还有那令人悚然心惊的淡然微笑,左手尽头,一柄波光粼粼的银色长剑赫然入目!凯浑身剧震,自四年前见到云掌中魔剑时便埋下的疑虑终于揭破!
退去血色污渍露出真身,凯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是每一个魔族中人都不会忘记它的样子!
千年前圣战时,魔界大军万众一心横扫雪舞,百族俯首器千族消亡。在魔神王和两位公主的率领下,雪舞大陆上诸种族无不被打得千疮百孔便是生命力如蟑螂的人类也几尽灭族。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败已分之时,龙皇横空出世,一人一剑鏖战魔族,更将魔族小公主拐带,虽然最后魔神王亲自出手拆散了两人,但这件事严重打击了魔族大军的士气,而之后魔神王以一招之差意外惜败于龙皇之手引发三千年前和兽人战争时的旧伤而不得不重新陷入睡眠,更是将即将到手的胜利拱手让给了龙皇。毫不夸张地说,千年圣战之所以失败,完全是败于龙皇一人之手。
传说中,龙皇乃诸神之子,神之圣使,他手中所持神剑为诸神倾尽所有而精致的无双神器。所以伟大的魔神王陛下也无法抵挡那恐怖的锋锐,所以恼羞成怒的魔神王陛下对她下了诅咒(当然也有传说是小公主所下)——凡持有此剑者必亲手杀死最爱之人会为之所杀。
风之哀伤之名,魔族里无人不知,而她的形象更是被魔神王陛下亲手刻在魔王宫外的石柱上牢牢紧记。
年轻时,凯也曾经幻想着,有一日会在雪舞大陆上和风之哀伤的后裔传人尽情一战,只是,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在魔界土地上和她遭遇!更不曾想到,竟会是握在云的手中!更没有想到,竟然是用这种诡异得不可思议甚至隐隐让他感到恐怖的方式出现!那极近似于精血魔剑的召唤方式,更是他心头惊恐万分!
无法克制和未知的恐慌轻易地将本就犹豫的某人推进更深的地狱,那一瞬间的失神注定了他败,完败!
“残雪——一点素皎万残机!”
外篇 血流(二)
“残雪——一点素皎万残机!”
早已被主人遗弃的招式在异界的土地上再次奏响,已是四年韶华悄逝。漫天银光向唯一的目标奔去,可怜堂堂夜叉王刚死里逃生又陷入死局。吞噬了主人血肉破开千年封印的魔剑,尽情地宣泄着怒气,以此愤怒为燃料点燃阔别许久的残雪又岂是轻与?
看不见的无数剑光砸下,退避早已不及,凯只能运起魔枪高速旋转着,勉强挡住那无迹可循的高速剑。却仍挡不住偶尔露过的剑气,每一击轻易便削去整片魔气,更有嗤嗤声音不断作响!凯心头更惊,急欲脱身重开,偏偏这残雪最后一式本就是碎雪剑法最凶狠凶残的招数,看似雍容华贵连绵细密貌似没多少威力,实则将一分力化作十分力更不断牵引空气中水元素叠加,化身千万力也千万,到最后每一分每一剑所用力道更何止原本一份!
凯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精致华美的小巧招式,更不清楚这一招看似华丽的夺命剑在云此刻那强横得恐怖的超绝实力下又将它推到了何等恐怖的威力!一时的怔愣失却了先机,刹那的震撼将他推进了痛苦的深渊,占尽先机展开剑势的残雪尽情地抒写着华丽的愤怒,激荡四溅的亮银飞向虚空,沉寂成光点淡淡飘过,仿佛碎雪。
燃烧平原上,下起了数千年来的第一场雪,而草原上那青色的火焰却燃烧得更盛。青色的火焰交织着白色的雪花,青白之间只有深邃的黑暗里浓郁深紫越发浓郁。
扑!剑光如电,刺穿凯的翅膀,手上魔枪也随之微顿,只这微顿瞬间却再挡不住那不停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霹雳无情地穿过魔枪的防护刺穿凯的身体带起蓬蓬血花!生死之间的体验很多人一辈子也尝不到一次,我们伟大的夜叉王陛下却非常“有幸”的在短短的几息之中连续偿到了两次。这不知该算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凯跪倒在地,两腿肌肉已有大半被削去,便是魔族力量特征的身后双翼也凌乱凋零,而掌中魔枪却再也无法维持下去渐渐消散于虚无之中。两人的这一番拼杀竟将附近的地形完全改变。
云斜握着剑,脑海中翻滚的却是千年前的记忆,已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的云倒不再像四年前那般痛苦,不过巨大的信息量却仍然让他有那么一时间的茫然。
残雪嘎然而止,而凯也侥幸地捡回一条命,而另外一个捡回性命的却是希芙。虽然距离凯和云两人的实力有着绝对性差距,但新生的死亡骑士为了保护主人而做出的拼命举动却仍是慢了一步。而这慢的一步却恰好成为她救命的契机。
残雪的无差别猛烈轰击连凯这军团长级别的超高等魔族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小小的希芙。如果不是当时她正好正对着凯的背影,恐怕她早已不能幸免。
原本要杀死的大敌却变成了救命的稻草,世事之奇莫过于此。凯当然没那么好心,只是仓促之下再无力旁顾。希芙反应倒也不慢,只看凯狼狈的反应便猜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力量魔气尽往月刃上去,刃锋暴涨直插入土三分,藉着去势将去势生生停下。纵使应变奇快,希芙却仍是被偶尔漏过的剑气击得重伤。
而本是阻止希芙的仇却没有希芙的好运气,在凯的眼中便已是几不可见的剑气对仇来说,根本就是无形的!双翼在变起的瞬间已然展开,比起凯仇是幸运的,远离了战斗的中心便连漏过来的剑气也已威力大减;比起希芙来,仇却是不幸的,没有凯挡在前面只能一个人硬抗的他所受的伤远比希芙要轻,但是那食骨噬心般的痛苦却是一阵一阵地催发着他的神经。冷漠如他竟也忍不住发出痛哭哀嚎直至声嘶力竭!至于另两个黑衣骑士,不知该说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的弱小以至于在一瞬间就被那凌厉霸道的剑气瞬间秒杀,既没有受到多少痛苦也没有选择便报销了老命。
圣剑(魔剑?)咆哮着,哀鸣着,器物无知,不懂自身的悲哀,神器有灵,却没法改变自身的悲哀。人懂得悲哀,可以改变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最终无法改变,这是否更加悲哀?
云是否也不知道,所以才开始思索?凯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赶快恢复过来,或许这条捡来的命又要丢掉。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手摆布着满地的地狱火残骸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将满地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碎石沿着诡异的轨迹悄悄排列成人所未知的圆形阵图。若从高空中俯视而下便可清晰看到那一纵一横的交错着组成的神秘符号,在火焰的青芒下开始渐渐散发出光芒来。
而阵中四人却茫然不知,他们或立或倒,却同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茫然,除了本能地全力驱动体内魔气治疗伤势之外竟一时都沉默了下来,便是始作俑者的凯面对这一幕也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与此同时,远在魔都巴达斯,也有人在同样叹息。
红七青六,仅从数字上根本无法看出她们所代表的实力。而事实上将云府外五百血衞击溃所用的时间也仅不过逼退她们三步距离的一半。紧皱眉头,虽然这次攻打云府他们占尽了先机所带来人尽是魔神二三军团中精锐中的精锐,更打了她们个出其不意,开始时的顺利和对方的仓促应战足以说明计划并没有外泄的可能,但是自从对手换了青红死衞后结果却是完全不同了。
仅仅只是十三个人类侍女,竟挡住了数百经历过无数战斗的魔神军精锐战士,在这之前说出去谁信啊?兰斯便不后悔这次和凯豁出去尽力一搏,只是明明胜利果实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偏偏被挡在了那么十几步外,让他怎么甘心?!
虽说这几年来云的实力他们琢磨了许久,但是真正所见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谁知道在那淡紫双眸后还藏有多少实力?从一开始,兰斯就不指望凯那路计划能够成功,他有自己的计划,既然豁出去了,就要玩大的。
云府禁地的传言从四年前云入住时便时有传出,世人或多以为是以讹传讹或者故意夸大,却只有兰斯清楚,云府确实有一个地方被划为禁地,那是用不知道多少枉死者和有心人的血硬生生划出来的血色禁地。兰斯看着面前不大的院子唏嘘万分,仅他这边就有四个生死相随的兄弟没有倒在千年圣战的战场上却死在这小小的庭院之中,尸骨无存。
而今天,他亲眼见证了这一神话,也将把她们彻底摧毁。正如为摧毁她们他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更成就她们的威名一般,兰斯确信,没有人能挽回她们的陨落,唯一能改变她们命运的人远在千里之外,便是全力飞行赶路至少也需要一天的路程。再算算时间,此刻的云应该已经和凯遇上了吧?他能不能动身还是一个大问题呢。
计划即将成功,兰斯却一阵莫名唏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
云府禁地中所放置的究竟是什么?从流言流出之日起,这个问题早已在巴达斯魔族贵族上层,不,甚至整个魔界各族所有上层人物中都在心中暗自揣测着。至于在民间流传最广的“安置着一个魔人少女的水晶棺”版本说,几乎所有高层人物都嗤之以鼻,兰斯也不例外。只不过比起其他人来,有过辰那么一位顶头上司的兰斯心底多少存了一丝疑虑,所以才会几次三番派出人去调查这位云殿下。
而也正是这一番因由,在有心探查之下,兰斯却越查越是心惊心喜。即便相貌气息完全不是一个人,然而云的言行举止等等等等竟无一不和当年的辰相似。几番旁敲侧击试探之后始终不得要领,似有若无的相似又让他们根本不敢断言云不是,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两个计划。
如果凯将他拿下来最好,但倘使无法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就让自己亲手挖出他的秘密!是的,兰斯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么做了。他的计划不算周密,但在这天然的绝好时机前,却成了天衣无缝的玄妙布局。
只是,终点就在眼前之时,兰斯却突然一阵踌躇。看似平凡的院子其实是深不可测的死亡禁地,那么院子里看似平凡的房间是否也深藏着云魔的秘密?
云耗费心血培养出十三死衞守衞的小小房间中可能只为了盛放一个女孩的水晶棺吗?在这片以实力为尊用拳头说话的土地上,浪费十三个高等魔族战力的强大战士为了守护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死人身体?兰斯无法相信这么荒唐的理由。当所有可能的理由都变成不可能时,唯一剩下的便是真实。
兰斯相信,在那里,一定隐藏着云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坚信那就是辰的消息。在魔界的这几百年来,只有辰的名字是禁忌,如果说有什么是云那个位置还不得不选择隐瞒的,那么一定是与辰有关的信息!兰斯坚信,答案就在眼前。
那为什么心中不安?是因为辰的先例让自己动摇,还是因为被他们视为巨大威胁的云竟然从头到尾都这么“配合”?是他真的忽略了自己等人的秘密,还是、还是他根本就有恃无恐?!
一想到这种可能,兰斯莫名地焦躁起来。十三死衞很强大,虽然兰斯并不认识她们所用的阵法,但是兰斯早已看出来,这是一套将她们联手威力发挥出数倍威力的配合手段。只不过死守着院子正中那间房间的她们失去了太多的灵活性,不——兰斯沉默着再看了一眼,忍不住缓缓摇头——与其说她们失去了灵活性,不如说她们或者说当初设计出这套阵法的那个男人他故意放弃了灵活性以及其他的攻势变化,而将这群超强战力联手后的重点全部布置在防守之上,就算为此她们会受到更多几倍的伤害。
真是有够奢侈的布置啊。兰斯叹息着拔出剑来高高举起,猛地挥下。身后一队黑衣武士鱼贯而出,接连扑入战场。这群黑衣武士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和之前那些送死的炮灰明显不同,青一是最先感到对方实力变化的一个,旋即红一也感觉到了。
他们的战斗能力远在其他士兵之上,十三死衞立刻感到压力大增,身上的伤口更是逐渐增多。对她们来说,一天的战斗在平时或许没有什么,但是接连连续一整天毫无休息间歇的高强度战斗,兰斯从觉醒攻打云府后便早已下定的策略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兰斯不计存亡的消耗式进攻大量消耗了十三死衞的体力功力,而兰斯这方面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持续不断的兵源和十三死衞不能撤退,只这两个理由,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现在,兰斯已经等不下去了。任何通用的规则对云魔来说都存在不确定。长公主真的受伤了吗?他们真的翻脸了吗?未必!这种危险的不确定性存在,让兰斯再无法忍受这种,恐惧?!
狂风卷起,兰斯出手了。
狭长的细剑窄薄的剑身仿佛游鱼灵动地穿过青三红五,反手一剑挡住穿插追上的青六。被青六甩开的黑衣骑士已经重新缠上青六,更多的黑衣骑士马上填上空隙,将红四青二的去路尽数挡住。
黑色细线几下翻卷,兰斯这实力超过她们的超战力一加入,本是游刃有余的防御阵形一下子就被打乱了节奏。能将十三死衞联手威力提升至数倍的阵法打破了人数无法决定等级的规则,但是当兰斯采用同样的方法并加上超等战力介入,她们的优势便消失了。洛丽塔紧握手掌,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由于偏重性不同,即便天赋使得她进步神速功力大进,但是几乎没有多少的真正对战经验,在这种高等级的战斗前,她显得太过稚嫩了。而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便是兰斯。
这阵形本身并没有可供短期内攻破的破绽,但是阵形之外却有两个明显弱点。第一便是她们所守护的院子,而第二,便是无法融入阵形甚至无法发挥出应有实力的洛丽塔。
身为辰手下最亲信大将的兰斯一眼便瞧破了这阵形之外的最弱点!毫不犹豫地展开身形,直扑向剑阵最深处看似最强的洛丽塔。最强点便是最弱处!
洛丽塔冷哼一声,自腰间擎出软剑,剑气到处森寒冷意直淌。然而,兰斯却只是冷笑,丝毫不为所动——把你留下来便是他最大的错误,舞妃洛丽塔!
青一大急,她非常清楚舞妃和雪妃之间的区别,更知道舞妃洛丽塔和这种高手的战斗经验几乎为无。手中剑光大盛,青一急欲冲出,却被从旁冲出的三个黑衣骑士给拦了下来!抬眼望去,却突然发现对方眼底的讥诮。青一大惊,猛地一阵福至心灵,她突然明白过来,目光森森地盯着身前厉害得过分的黑衣骑士们,冷道:“你们不是第二军的人!”
“我们当然是。”黑衣骑士冷冷回答着,眼中却浮现出狂热。这种眼光青一非常熟悉,那是十二分的崇拜和无条件的服从,就如同她看着云主人一般。但她并不认为兰斯拥有这种魄力和实力,但如果不是的话,又是谁?
剑舞风沙,青一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这不是好奇,而是防御的本能。事实上,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身为魔神第二军统帅的兰斯有什么理由要进攻云府。如果说是为了对付长公主的话那实在是太勉强了,兰斯这么做除了彻底激怒云殿下和长公主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猛地灵光一闪,青一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虽然只过去了数十年,对人类来说,那一个因为长公主而成为禁忌的名字的确已经遥远的成为传说,但是对魔族来说,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却足以将他们的仇恨愤怒累积到爆发的顶点!而那个男人,正是魔神第二军前任军团长,被魔族称为“陨落星辰”的魔族骄傲——麻木尔杜拉贡·西切·辰!
传说中那个男人在燃烧平原一役时已经死了,但是如果他仍然活着呢?等等,燃烧平原?!那不就是殿下这次去的地方吗?!浑身突然冒出一股寒气,比眼前的剑锋更冷,青一突然想起,云这次的目的地不正是燃烧平原吗?!难道是……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心思陡然混乱,手中剑光却突然大盛,咬牙切齿地连续逼退三人,青一已经冲出了包围,举剑斩向背向她的兰斯,而兰斯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正呆看着身前的洛丽塔。
他看见什么?还是舞妃作了什么?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疑惑,不及多想,手中剑却已然劈将下去,将将及体之时,青一却突然感到剑下一轻,却没有多少惊讶。倒过来若是魔神第二军军团长竟然被一剑劈死那才真的让她惊恐!
青一甫动之时,红衞首领红一便已明白过来,只不过挡在她面前的人却比青一更多些,她却无法像青一那般冲出去。心思微转,唰唰两剑爆起剑芒夺得瞬间空隙,红一立刻撮唇尖啸,同时改变方位,扑向身旁红三面前敌人!
随着啸声响起,几乎所有的红衣死衞都做出了近似的动作,以红三为中心的短距离聚集,七剑的瞬间集中再显剑阵攻击的恐怖威力,瞬间便将几位拦在红三附近的黑衣骑士撕裂成碎片。
这群黑衣骑士和燃烧平原上的仇他们一样,都是辰最忠诚的部下。在燃烧平原一战失去了伟大领袖之后,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然而仅存下来的他们将彼此视为更亲密的兄弟!
与此同时,青衣死衞们齐齐做出了反应,却与红衣们不同,同时放弃了自己身前的对手后退至青一的旁边,剑锋抵向地面,一股莫名的气势却已然散发开来。
红衣衞分两边散开,护衞在青衣衞之旁做出一样的姿势,与之前那种强势不同,已然多出的却是一丝莫名的惨烈气息。红一就站在所有护衞的最前面,和青一一前一后的守着。
青一开口说道:“兰斯殿下,您可以就此退开吗?”
红一愕然而愤怒地截断道:“青,你在说什么!他们进攻云府闯入禁地大肆破坏!我们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们离开?!”青一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红一猛地闭上嘴。青一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兰斯,等待他的回答。青一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的根本不是战斗,而是战争。而对于战争,她们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全部战败身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云殿下根本不可能赶回来,甚至连他是否能回来都第一次产生了疑问。然而她们还要活下去,要守着房间中的她一起活下去!
红一之所以没有再开口,正是因为看到了青一的手势,那是通知变阵的手势,更是破釜沉舟的最后决断。青衞红衞互不统属,兰斯所见识到的剑阵其实是两个小剑阵所组成的大剑阵。她们或许尊敬雪舞二妃,却和她们不相统属,负责十三死衞整体组织的是青一,当青一做出决定之时,红一只能遵守。
扫了她们一眼,兰斯淡淡说道:“云殿下的家教还真是奇怪呢?舞妃还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呢?青一。”
从来都不曾在外面行动过,青一之名更是只在云府中出现,兰斯竟然连这也知道了?!对方准备得这么充分,云归来的可能性更加的渺茫,青一心一冷,握紧剑的掌心冷汗却更多。
青一瞄了一眼似乎已经被剧烈的变化完全吓傻了的洛丽塔,淡淡答道:“这院子内的事情云殿下全权交给我负责。如果兰斯殿下您愿意就此退去的话,我可以保证今天发生的一切云殿下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