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娜蒂雅骇然惊呼,这么危险的时候她竟然要离开守衞森严的纳布斯府?街上不管百合骑士团的守衞多么严密都肯定会有漏网之鱼存在。而且,光天化日下百合骑士团更不可能像在纳布斯府这般毫不顾忌地展示自己的实力,那岂不是故意送上门去让人杀?
仿佛看穿了娜蒂雅的心思,奈莉希丝低低一笑:“我正是要给他杀我的机会。”
娜蒂雅呆立当地,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纳布斯府上下忙作一团的时候,另一处本该平静的地方也正处于风暴中心。
银辉军团皇城禁衞军驻地,不在内城的他们原本是不该卷入这场风暴的,但是凯因兹的到来打破了这场惯例。看着坐在上座仪态悠闲地喝茶的宰相大人,第一指挥使蒂洛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在他对面站定的第三指挥使阿斯末,冷冷说道:“阿斯末,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第二、第五、第七、第八、第九、第十指挥使齐齐在他身后站定,和余下那些站定在阿斯末身旁的人形成对峙。
阿斯末摊了摊手,笑道:“不知道蒂洛特大人要我解释什么呢?”
一头黑色短发根根倒竖,刚毅的脸庞涨得通红,蒂洛特大怒,指着阿斯末怒道:“不要装傻!是你通知我们说有皇宫密使到来,我等才跟来此,但为什么出现在这的却是凯因兹宰相大人?亏我还以为你仍然不忘银辉信念,你、你对得起索唯大帅吗!”
悄悄望了望上首的凯因兹,相比他身旁的帝特脸上流露的愤愤,凯因兹平静从容的品着茶的气度更让人心折。阿斯末耸了耸肩,嘻嘻笑道:“凯因兹大人就不能是皇宫密使吗?”
蒂洛特一呆,气势一堕,想要反驳却再接不上去。虽然凯因兹宰相和女王不和的谣言早就随着元宵宴上的一幕传得满天飞,但是谣言终归是谣言,难道他还能当面指出,凯因兹和女王不和,根本不可能是女王密使么?如果他真的这么说,在事情公告天下之前,凯因兹便可以先制他个挑拨君臣重罪立斩不赦。
爽朗的笑声自上首传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凯因兹放下茶盏,微笑道:“蒂洛特大人不需如此焦虑,且听我一言。”宰相大人发话,即便蒂洛特再怎么不满他也只能先听着,更何况如今的银辉早已不是当年的银辉。
凯因兹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最近到处流传着我和陛下不和,有说我和陛下之间势如水火不死不休,又有流传陛下欲置我于死地,不日就要调动银辉军团入城剿灭我这‘叛逆’一党。方才各位听了阿斯末大人的传话,怕是都以为是女王调军剿逆的密诏吧?呵呵。”
凯因兹说得温和,蒂洛特和他身后的人却听得冷汗直流。凯因兹这么直言无忌,莫不是存了一锅烩了的打算想要一举将银辉军团搞到手?当下,便有那心思多点的开始暗自四处打量着逃生之处,当然,他们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一切为了女王!站在阿斯末那边的人却甚是平静,显然早已有了觉悟。
蒂洛特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卑不亢地问道:“陛下曾有严令,军营重地,不许无关人等乱闯!请问宰相大人,您为何明知故犯?”
凯因兹赞许地看了蒂洛特一眼,对他的临机应变相当欣赏,不再纠缠于暧昧的误会中而无法反驳,而是立刻从其他方面进行攻击,这蒂洛特果然是个人才。神色一整,凯因兹正色道:“这正是我深夜到此的原因。诸位将军,女王陛下危在旦夕,我意维坦危在旦夕啊!”
此言一出,蒂洛特等人立刻神色大变,更有那性格暴躁点的便要扑将上去。反倒是蒂洛特张开双手,将众人拦下,冷冷问道:“陛下好端端地在皇宫之中,并无任何异样消息传出。凯因兹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凯因兹哑然失笑,斜眯着蒂洛特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一般。凯因兹猛地沉下脸来:“你怎么知道是‘好端端’?!蒂洛特大人,你身在皇城之外,陛下远在深宫之内,你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好端端的?若我意维坦诸君皆如你这般想,陛下危矣!”
蒂洛特窘红了脸,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凯因兹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比起那只比草包高档点的帝特,他完全猜不到这位宰相大人在想什么。
蒂洛特被凯因兹骂得狗血淋头,不好接口。一个眼神暗示,他身后的第二指挥使戈尔贡跳出来接口质疑道:“我等将士日夜守衞在外,近年来更是轻易不得离营,宫廷内事我们确实所知不多,但陛下若稍有不妥,布雷岂会如此平静?宰相大人,您口口声声陛下危矣,不知这其中原委可否解说一二,否则便莫怪末将等无理了!”
这话比方才更重,几乎已是直叱凯因兹心怀不轨了。“我方才所说正是为此而来,想来诸君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会问出此等谬言?”凯因兹脸容肃穆,目光从左扫到右边,最后落在蒂洛特脸上,他知道出声的虽然是戈尔贡,问出的却是蒂洛特心中的疑问,却听他沉声续道,“自我意维坦立国以来便是十数年前与雅特诸国大战之时,可曾有过这般不人道的命令禁止将士入城回家探视亲属?”
凯因兹一扫袍袖,眼神森然:“众所皆知,当今陛下乃是当年我奉先皇之命前往寻回的三公主。凯因兹有幸,曾和陛下一路同行,虽年纪幼小,但陛下当时已有雍容之风,温和雅致远胜一般贵族小姐。以她温婉性子,纵是身登帝位,又岂会下此命令致使军心不稳人心不定,而竟然一意孤行数年之久?!诸君便不曾有过丝毫怀疑?”
此语一出,便是蒂洛特也是忍不住一怔,而他身后诸人更是神色起伏,显然心中对此早有疑问。
凯因兹冷笑一声,另一颗重磅炮弹随之扔下:“诸位将军又可曾知道,这命令并非出自陛下之手,而是另有其人一手操纵呢!”凯因兹冷冷地盯着蒂洛特,显然此话是针对他之前“武断”判断女王无恙而发。蒂洛特胀红了脸,却是一语不发,早已被凯因兹话语中隐隐所指给惊呆了。
所有人都已然隐隐猜到,凯因兹所指的另有其人是谁,只有那个人才有办法才有可能操纵女王陛下!
凯因兹双手抱拳向布雷方向一拱:“凯因兹身受先皇与陛下两代重恩,岂能坐视贝叶斯皇权旁落奸佞之人篡国夺权而独善其身?!天赖我皇英明,暗中察觉其人有异,奈何其多年布置羽翼早丰,故不敢轻动。又为保我一脉,表面故作冷落疏远,密令我暗中查探其背后势力深浅,直至今日。”
蒂洛特神色大变,已然隐隐猜到凯因兹接下去想要说什么了。而他身后诸人甚至阿斯末身旁人等亦是惊疑不定,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环目四顾一眼,凯因兹不等众人讨论完毕,已然语义森然地接下去道:“先皇保佑,几经周折波澜,凯因兹终不负我皇,已然查明,奈莉希丝·纳布斯本来就是黑暗神殿高层领袖。在那场掩人耳目的猴戏之前,她便是位于黑暗神殿三圣女之上的黑暗神女,三圣女的主人,黑暗之神的‘女儿’,她的话对于黑暗神殿来说便是神谕!而当年袭击掳劫她的黑狼团,诸位将军应该清楚百合骑士团的实力!所谓的黑狼团根本就是黑暗神殿一手培养出来的秘密部队!他们本就是守衞黑暗神女的黑暗神衞!”
黑狼团是奈莉希丝的私人守衞?那什么掳劫献俘完全就是黑暗神殿自编自导的一场戏罢了!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么传言的另一部分呢?蒂洛特等人齐齐神色大变!虽然是标准的意维坦人,但蒂洛特诸人在数年前曾有幸亲眼目睹过黑暗神殿前那一幕神迹,对奈莉希丝的仰慕之情并不比他们对黛娜蒂尔赫莱斯的尊崇少多少。要知道,奈莉希丝每年所祭祀的那些人里起码有大半是银辉军团在刺杀事件中一并殉职的兄弟。可现在凯因兹所说的无疑却是告诉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死在奈莉希丝手下!这怎么可能让他们不震惊!不愤怒!
性子暴躁的第九指挥使科卡尔已经跳出来直指凯因兹怒骂,末了还加上一句:“这不过是你凯因兹一面之辞!谁不知道你跟陛下不和,谁不知道奈莉希丝小姐是女王陛下的闺中密友!凯因兹你敢发誓你不是趁机诛杀异己想要害我们的陛下吗!!”
凯因兹眼皮一翻,一双眸子烁烁生辉,他猛地拍案而起:“我敢!”一众将军均愣了,便是科卡尔也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站在当地,傻傻地看着凯因兹。
拍了拍手,门咿呀一声打开,门外走进一个侍从,双手呈上一个黑木盒子放在厅中桌上,旋即一礼退了出去。凯因兹大步走了过去,在科卡尔的身旁大方站定,科卡尔只需要一伸手便能拗断他的脖子,他却仿佛毫不在意。
科卡尔眼中神色不定,帝特、阿斯末、蒂洛特等人紧紧地盯着他,眼中神色各异,或期望或紧张或复杂,但是,科卡尔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凯因兹从盒中取出的那一叠纸薄。脸色变得苍白,旋即胀得通红,转瞬又铁青一片,阴郁的双眼中有一股深不可遏的愤怒熊熊燃烧!
“贱人!!”猛地一拳轰穿桌子打出一个大洞,科卡尔愤怒得破口大骂,凯因兹拾起散落在地的那一叠资料随手递给第二指挥使戈尔贡,一个个传阅过去,最后传到蒂洛特手中。
资料里详细记录了奈莉希丝、纳布斯一家,黑暗神殿之间的联系,重点描述了四年前奈莉希丝巡回演出那一路上的所发生在她、云、格慕罗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落实到某一个人的口供记录更是事无巨细俱皆记录在案,名字姓氏所属家族现住址身份等等,显然这并不是一份随意捏造出来的虚假文件。
妙就妙在对于四年前刺杀事件与奈莉希丝黑暗神殿是否有关,凯因兹一句主观判断也无,只是这么单纯地记录下一句:“1043年秋二月初,奈莉希丝结束巡回演出自爱丁斯归国,实则通过黑暗神殿渠道迅速秘密回归布雷。”并在之后列举了水神神衞们多方调查所能取得的所有证明,其中甚至包括当时安排奈莉希丝离开一路上接应的其中几人的亲笔供词!记录之详实让人根本无法怀疑这其中有假!
这就足够了!
心思缜密的蒂洛特纵有怀疑,也架不住义愤填膺的兄弟们的愤怒!四年前那莫名其妙的一次刺杀不仅害死了银辉军团的很多兄弟,更让意维坦守衞者的银辉军旗蒙上了污名!对这种侮辱,银辉军上下憋满了劲却无处使,一旦有蛛丝马迹证明凶手,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份愤怒,奈莉希丝也不行!
凯因兹轻咳了一声,立时将众人的目光拉了过来。只是此刻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已是大不相同,便是看着往日觉得比草包好不到哪里去的帝特将军似乎也顺眼了许多。没办法,谁让女王找不到太多人可以用呢?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相信一路扶持有辅佐之功的人家叔侄俩了。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这次就轮到我们银辉军表现了!想到这裏,一众指挥使看着凯因兹的目光又添了几分热切起来!
“这其中几人现在便在我府上由我保护着,如果诸位将军还有疑问,可以派人随我一并去见,问个分明!”凯因兹此言一出,蒂洛特暗自长叹一声,无论真假,此刻银辉军团已然落在凯因兹手上。
天蒙蒙地亮了,银辉军皇城禁衞军十一指挥使又站在了一起,凯因兹满意地笑了,事成之后,他们信或不信已然不重要,到那时,整个意维坦都已经落到他的手中,他们纵使怀疑又能怎么样?表面上凯因兹却是一脸正气凛然地道:“黑暗神殿处心积虑阴谋不轨,妄想挟陛下以令天下图谋我意维坦万世基业!黑暗神女奈莉希丝更是其万恶首脑,其罪当诛!!我们……”
嘭的一声,门猛地被撞开,一黑衣家衞跌跌撞撞地撞了进来。十一指挥使齐齐脸色大变,纷纷拦上前去。这人身上所穿明显不是银辉军服,银辉军军规森严,断无让外人随意进入的习惯,而这人竟然冲到这裏而外面人全无示警,此人功力之高耸人听闻!他们此刻所谋之大,一不小心便是家破身死之局,突然闯进这么一个黑衣人,他们怎么能不往黑暗神殿上联系开去?
凯因兹也是脸色微变,眼尖的他一眼便看出了来者正是他隐藏在纳布斯府周近时刻注意奈莉希丝异动的心腹人手!一声“住手!他是我的人!”之后,凯因兹一把扶助了他,问道:“是纳布斯府出现异动?”
来者粗喘着气,连连点头,却怎么也说出话来。众人往他身上望去,不由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前背上伤口之多比征战多年的将士还要摄人眼目,而那些伤口无一例外都往外淌着血,显然都是新创!左手软软的垂着,右手手掌血肉模糊分不清五指,身上那些伤口隐约可见有深有浅有剑伤有箭痕,显然不是一人所伤。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遭到这么惨烈的追杀?!
直到这时,门外才隐隐传来呼喝声,几个慌张的近衞冲到门口,却被一众指挥使挡了出去,并严令密口。诸位将军心中却更是悚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强撑着潜入银辉军驻地,这是多么恐怖的身手!那些将他伤成这样的人又是什么样恐怖的实力?!
“是百合骑士团追杀你?是他们要发动了吗?”黑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喉间嗬嗬之声不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凯因兹翻开他的领口,一截随意绑扎的布条已经完全被血染得更不出颜色来。黑衣人眼中露出一丝哀色,猛地支撑着抬起右手指着远方。凯因兹沉声问道:“是奈莉希丝要撤回黑暗神殿了!”
黑衣人点点头。
“辛苦你了。”
蒙面的脸巾落下,露出一张年轻平凡的脸孔,如释重负的微微一笑,黑衣人瞳孔中的神采渐渐消退,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身体靠在凯因兹的身上,再不动弹。
血污了凯因兹的脸和洁净的衣服,凯因兹毫不在意,小心地将黑衣人在一旁放好。他直起身来,满身血污的样子看起来竟仿佛多出了一份肃杀之气,却听他森然说道:“意维坦是存是亡女王陛下是生是死,便在诸位将军一念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