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阶高段?!这不可能!这个男人是谁!
天空的闪电渐渐停了下来,雷声却更响了,就像是天不甘的怒吼!青年依然负着一只手,右手握剑斜指着地面,剑身微微颤动着,铮鸣隐隐。远远望去,剑柄上布满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伤痕,残破得就像是随时都会崩断一般。
青年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观者的存在,他仰头望着天空,漆黑的天际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断翻搅着。暴风骤雨的天空中只有青年头上的那一块一片浑浊,就像是凭空破了一个大洞,令人不安的气息在那尽头集结着,变幻着摄人心魄的模样!
黛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盯着那黑衣男子的侧脸,睁大了眼,像是想要看出男人的身份和想法,天空却突然暗了下来。不,原本那便是暗的,乍白的闪电照亮了天空,照亮了青年的脸。如果寇妮芬丝还清醒着,她一定会认出这个在五年前和她交手过的男子!那一个有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却用着毒牙的男子!但她早已瘫躺在地上,满脸血污,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像是一滩烂泥,即便在昏迷中身体也不自然的颤动着,就像遇上了天敌。
毒牙闭着眼,这样的风雨之夜,他突然又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个夜晚。他的老师站在他的面前,用剑宣布了决裂的事实,同时也为他上了最后一课。即便是在又过去了一千多个日夜后的今天,他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一切就仿佛昨日——
也是这样的雨夜里,在交手数合之后,那个被他称为老师的家伙笑了笑,随手便将剑抛到一旁。他先是错愕,然后便是愤怒不可自制的涌起,他冷笑:“这算什么?对弟子的优待吗?”
雷斯笑着摆摆手,哂道:“喂喂,我可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不要那么激动嘛,我可不记得我教出了一个这么冲动的弟子。”
一舞剑花,剑上寒光森森,毒牙皱眉道:“如果你不打了,那就让我过去,我已经在这裏浪费太多时间。”
“这个嘛,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你!”剑眉一扬,毒牙怒喝一声,毒牙剑重新拉开架势。
“别着急嘛。我过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么多年了,除了我隐瞒你的,我可曾骗过你?”雷斯微笑着,平淡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毒牙一呆,竟是不自觉的听他说了下去。背负着手,雷斯淡淡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当年我传你恨决的时候,你曾经问我,恨决为什么用剑?”
毒牙又是一怔,埋于心底深处的记忆猛的翻了出来,眼光不由的柔和了几分,他点点头:“是,我记得。”他还记得,当时雷斯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直到很久很久过去以后,久到恨决已成为他身体的某种本能,那展现出来的巨大威力让他不由的感慨年少轻狂时的狂妄,但是极偶尔的,那曾经狂妄的念头却仍时不时的会突然冒出头来。只是当时他已经学会了克制,而现在,他不明白雷斯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仿佛是看出毒牙脸上的疑惑,雷斯洒然一笑,竟是少有的温和:“我问你,这么多年,你可还坚持自己的想法?”
电光火石中,仿佛骤然划破天际那闪电,一切迷雾惘然执着突然间全部洞开,毒牙猛的明白过来:“恨决本来就不是用剑的!”
“是,我从没有说过恨决是必须用剑的。”无视毒牙脸上渐渐露出的怒色,雷斯嘴角弯起狡猾的笑容,“我更没说过,真正能将恨决发挥出最强威力的会是剑这种软弱的东西。”
毒牙又惊又怒又喜,往日战斗中无数疑虑之处不顺畅之处猛的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只是片刻之间,他对武技的理解瞬间破开瓶颈再往上攀上一层。前后不过数息,毒牙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变,就仿佛是破茧的蝴蝶一般,光芒四射!
雷斯看在眼里,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踏前一步,一股巍峨山岳般的凝重气势凭空压下,空气中四溢着火热的战意,有若实质般的燃烧着。
气息一滞,毒牙抬眼望去,只一眼便明白了自己老师心中所想。恭敬的躬身一礼,毒牙剑微按后退半寸,剑尖对住雷斯的左胸口,牢牢的锁住雷斯的气息。他完全有信心在双方动手的瞬间,他的剑就会刺穿雷斯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是的,融合了云那绝世剑法所创出的毒牙剑,那是只为了杀戮所存在的剑技。单论杀伤力便是云的碎雪剑也不可能比他更强,而在彻底学会恨决的现在,雷斯更不可能挡住他的剑锋!只是,他真的要动手吗?毒牙心中涌起犹豫。
“老师,退下吧。我已经真正学会了恨决,我不想用你传授我的武技来对付你!”
雷斯却突然笑了,他摇着头,用着毒牙熟悉的语气嘲弄道:“你这样可不行啊,大敌当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手下留情。难道我教出来的徒弟就是这种软弱无力的家伙吗?”说罢笑容一敛,脸上浮现出傲然,雷斯不满的哼了一声,“真正学会?小家伙,别太傲了!只是学会一点皮毛就敢说真正学会?来吧,今夜就让我这个不称职的老师教你最后一课!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恨决’!”
那是痴圣剑一系所流传下来的最强一式!所以毒牙败了,毫无反击之力的彻底惨败,他没能赶上那场战斗,没能救到他唯一的朋友。
这四年来,他在这片草原上不断的锻炼着自己,不断的修习着技艺,只为了那一式。他心裏清楚,如果练不成那一式,他永远也不可能打败他的老师,更无法为他的朋友讨回公道。
四年过去,回想往事时虽然还会为了他的朋友惋惜为了他的朋友愤怒,但是对雷斯的怨怼之心却渐渐淡了下来。凭心而论,雷斯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保护了他,如果不是当时雷斯阻止了他,也许四年前在多罗美苏失踪的人还会多上他一个。到了最后,他已全然忘记了开始的目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修炼着,一直到今夜。
毒牙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着,眼皮连翻一下都没有。而躺在他手中的毒牙剑却颤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烈,铮铮的响声压抑着像是低沉的咆哮!
渗蓝色的剑身上流转出粼粼波光,吡啵声不绝于耳!那剑颤动越是厉害,蓝光越是闪烁,吡啵声越来越大,转眼已劈啪的炸响声铮铮乱鸣,毒牙的手却始终稳若磐石!那剑上的蓝光渐渐扩散开来,眨眼间连毒牙的手都完全包裹其中再看不到其他,虚空中,却隐隐有一道修长的长枪蓝影夹在他的腋下。
他高高的昂着头,枪尖刺向天空,泛着凄惨的渗蓝色光芒。脑海中不断回放的只有那翩若惊鸿的一击!只有那撕裂天空的一击!就像这四年来每一个夜里梦中所见到的那一击!就像是这四年中他无数次刺出的那一击!
天空骤白!无数道闪电自半空撞在一起合成一道,七丈粗的巨大闪电从青年头顶直射下来,就像是一把利刃将黑幕撕成两半!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味道,嗞嗞的嘈杂声响钻进黛珐的耳内,她拼命的捂住双耳,却也无法阻止声音的侵袭,鲜血从她的耳朵内流出来,然后是鼻,眼睛和嘴。胸口沉闷得像是压了一座大山,黛珐突然无法克制的疯狂大叫起来:“不!!!!!”
惨白的闪电中,他突然张开了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近在咫尺的闪电的轨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一刻他心中什么都没有,只记着那一枪以及随之而来的全部!手腕,手肘,肩,腰,腿,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这一刻逼近最完美的那一个出枪姿势!突然!他手中的枪却消失了!就像是从来不曾在他的手中出现过!哐啷叮当声骤然大响,像是技艺高深的铁匠大师在表演优美的锻造技艺,也像是他猖狂的笑!
然后他刺出了枪!仿佛巅峰终点的那一枪就在那里,仿佛无数前辈恨者刺出去的那一枪就在那里!
极恨之枪·无双!
一切骤然恢复正常,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粗壮宽广得变态的闪电毫不停留的砸下来,点在毒牙的上空七尺四寸的地方,却再无法前进分毫!一阵震天巨响轰然炸开,狂野的飓风在闪电消逝的瞬间自外崩裂开去,压得草儿们全部弯折了腰,瘫倒在地上求饶!隔着老远的黛珐只觉得身旁空气突然恢复了流动,胸口一阵剧痛,腥甜的血味瞬间充满鼻腔口舌,然后便晕了过去。模模糊糊间,隐约只记得混若天成妖异耀眼的那一枪,还有那一个持枪击天的男子,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不断回放。
圆坑中心,毒牙一身黑衣已然破烂不堪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便连他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也是黑一块焦一块的,就像是蹩脚厨师的“精心”作品。手中的毒牙剑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仅从现在的卖相来看任何人都会把它当成是一把破铜烂铁而不是名闻黑暗界的毒牙。但是他脸上神情却甚是欢愉,甚至是这四年来最快乐的一天。
四年过去了,他终于练成了他老师也没有完成的那一式。虽然还必须借助牙恨·翼将自身能力瞬间提升一段才能越级使出这一式,但无疑它的威力是让他非常满意的。比起四年前的狂妄无知,现在的他已经真正领悟了恨决的最终奥义,更在这四年的不断磨练中将其与他自身的武技认知完美的融会贯通,最终汇成一枪!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四年前他错得有多厉害。他以恨入武,修的又是戾气霸道的恨决,所学所思所想所用莫不是狠辣毒手的非常手段。在黑暗界多年浸淫杀戮,将他的毒牙剑锤炼得刁钻毒辣神秘莫测,一般的高手遇上这样诡异的剑法未打便要先怯上几分,再加上毒牙所擅长的暗中刺杀,更是在诡异多变刁钻狠辣的武技路上越走越远。
他对武技的天生理解让他隐约的发现自己的修炼之途出现了岔子,所以当年遇上云之后才会想要借鉴这位朋友的技艺来改进自己的武技。但是可惜他失败了。云的武技和他截然不同,虽然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但是对于他所需解决的根源问题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直到雷斯在他面前斩出那一刀,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最早创出恨决的那位前辈本就是为了向一位强不可攀的仇敌复雠所创造的武技。恨到深处无他,武到尽头无二!
真正的恨决只有一式,也只需一式。豁出性命拼上灵魂融汇了所有技艺决绝的一式,也是将所有恨、疯狂、执着、痛苦、绝望统统融汇吸收所凝聚的最强也是唯一的一式!
最强的一式如果杀不死敌人,再斗下去一样会死,所以也只需要一式就足够了。
毒牙没有选择如同雷斯一般的厚背长斩刀,即便是明白了毒牙剑无法承载住这一式的庞大能量,他也不准备放弃而转换长斩刀。那一战之后他便明白,恨决无定式,只要能击出那最强的一击,无论使用的是什么兵器都无所谓。但是毒牙剑作为承载这最强一击的兵器来说确实是太脆弱了,而或细腻或刁钻或飘逸的剑法也好,都无法很好的传承恨决所承载千年的怒吼。
雷斯用的是劈斩,而毒牙选的是刺,如同毒|龙一样怒吼的长枪攥刺!
他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连多罗美苏上的天威都能击退的话,谁也无法再挡得住他的枪锋!他终于不可自制的大笑起来,声音嗷嗷的,带着肆意讥诮的嘲弄。天空中传来隐隐闷响,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惧,那被击散的闪电却终于没有再露出过头来。
良久,毒牙缓缓站起身来,气息微扫,眼瞳猛的一缩,身子剧震,怔怔的愣着神思恍惚,就像是瞬间穿越了时光,又看见那一袭白衣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