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字营校尉袁猛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那名不知姓名的江湖人士,一勒马缰,策马提刀杀去。北凉轻骑配合熟稔,袁猛两旁身侧扇形二十人再度张弩造势,身后剩余十人尾随校尉抽刀而冲。北凉军重视马政第一,不说重甲铁骑如何雄壮,便是轻骑所配马匹都远不是北凉以外骑兵可以媲美,何况凤字营是北凉军嫡系亲卫,所乘骏马皆属重型品种,高七尺,重两千斤以上,冲势之下,骑兵不论是佩刀还是提枪,都如山洪冲泻,马上战力惊人。裴南苇对于春秋国战并无太多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北凉骑兵所向披靡,今日一看十骑冲势,便情不自禁有些目眩神摇,十人十马便已如此,北凉王麾下三十万铁骑,当年马踏六国,该是何等彪炳气焰?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裴王妃瞪大眼眸,农夫模样的壮汉面朝十骑冲刺,双手拨开扇面两侧射来的箭雨,大踏步跑起来,对着首当其冲的校尉袁猛高头大马便生硬撞在一起,靖安王妃意料之中村野农夫血溅三尺的残忍画面并未出现,而是那木讷汉子一记撞山撞折了战马脖颈,将袁猛连人带马一起撞飞出去,袁猛甚至来不及劈刀砍下,汉子继而加快步伐,双脚踩踏地面如轰鸣,不输马蹄声,双手摊开,撑在两匹马身上,骤然发力,把跟随袁猛身后的两骑四蹄悬空,给横向摔了出去!
生于文豪世族再被靖安王养在金玉笼中的裴南苇微微张大嘴巴,一脸匪夷所思,天底下竟有这般膂力如神的武夫?
被这庄稼汉子一气甩开了三匹战马,身侧两柄北凉刀终于趁机砍来,力拔山河的汉子面沉如水,双手握住天下间锋芒最盛的制式凉刀,只是一拧,就被他卷曲起来。
“下来。”
只听他平静说出两字,两名悍勇轻骑便被他给扯下马丢出去。
这汉子当头一匹战马急停,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踩下!
他蒲团大的双手闪电缩回,高过头顶,握住力沉千钧的马蹄,冷哼一声,将这匹骏马给生撕了!
把一匹冲势惯性下的战马给活生生撕成两片,需要多大的气力?!
没了坐骑的凤字营轻骑身形下坠,恰好被庄稼汉子一拳砸在胸口,甲胄与胸口一同炸开,当场毙命,血肉模糊。
接下几骑皆被这勇武汉子轻松摔出,无一幸免。
裴南苇不忍再看,下意识瞥向站在身前的北凉世子,背影依然挺立,挪了挪,总算可以看见他的一些侧脸棱角,却没能看到预期的惊慌失措,这让裴南苇十分失望,那汉子势不可挡,并且放话说要借头颅,这徐凤年当真是丝毫不怕吗?裴南苇再望向战场,才一个照面,世子殿下的亲卫骑卒便折损数位,可更让裴王妃震惊的是这等残酷局面下,其余凤字营轻骑依然如世子殿下一样腰板挺拔,对血腥场面视而不见,尤其是那手持大戟的魁梧武将,笼罩于一身沉重黑甲中,连人带甲加上铁戟,怎么说都有四百多斤,面对失利,只是骑于马上,岿然不动,好可怕的铁石心肠!裴王妃心有戚戚然,北凉士卒都这般无情吗?
大戟宁峨眉提臂握戟,戟尖指向第十一王明寅,二十骑中十骑依然沉默抬弩,十骑则继续发起冲刺。
这汉子身后最先十骑中没有阵亡的轻骑,轻伤者重新上马列阵,重伤者则坐于地上,捡起弓弩。
隐隐形成夹击之势。
北凉对敌,唯有死战。
靖安王妃望着那十骑不惜性命地策马前奔,以往听靖安王赵衡说起,总不理解他言语中的彻骨阴寒,她终于有些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她颤声问道:“你的轻骑挡得住吗?”
徐凤年没有作声,凝神注视着那边李淳罡与吴六鼎的当今剑道顶尖一役,额头已经渗出汗滴,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去死记硬背,记下所有能被自己看穿的剑术,这可比背诵围棋定式要耗神千万倍,老剑神弃剑罡不用,与吴六鼎纯粹仅以剑术对剑术,双方剑招炉火纯青,妙至巅豪,老头儿未尝没有让他观战裨益的念头,不能浪费了这份好意!吴家剑冢走了一条羊肠小道,摒弃飘渺剑意,独求一剑出无人解的招术,传言冢内剑士人人枯槁如鬼,其中不乏挑战落被吴家禁锢的高明剑术大家,终生只能给吴家后辈喂剑养剑,久而久之,剑冢不仅葬剑藏剑十数万,更详细记载了天下剑招十之八九。道路上吴六鼎虽然两截竹剑越战越短,招术却越来越霸道生猛,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吴六鼎即便在局势上愈发处于劣势,但他能以竹剑对敌名中有剑罡的老剑神百招而不败,足以自傲。
徐凤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了一句身后裴王妃一头雾水的话:“技术活儿,当赏!”
当裴王妃看到第二拨轻骑被那一路踏来的汉子摧破,那不动如山岳的大戟武将终于要开始冲锋厮杀,她忍不住忧心忡忡问道:“如果连这将军都挡不住的话,你该怎么办?”
可惜徐凤年仍是没有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