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黄花闺女的北莽郡主一笑置之,老蛾可就有些急眼了,虽然蛛网一向只效忠于女帝陛下,准确来说是陛下身后的影子宰相李密弼,可慕容龙水身份尤为煊赫,主辱臣死,何况那世子殿下满嘴只带一个脏字的混账话,尽往他跟郡主身上一块儿泼脏水,万一郡主返回北莽后哪天惦念起这个,老蛾怎能不心惊肉跳。徐凤年本来还想继续逗弄这只蛾茧,不过小姑娘的到来让他收敛许多,毛茸茸貂帽歪斜在脑袋上,她蹲在一旁慢悠悠啃咬一张夹有牛肉片的葱饼,显然比起徐凤年的葱饼要富贵气太多,几张葱饼钱都出自徐凤年在大街上顺来的钱囊,贾家嘉嚼完葱饼,舔了舔手指,然后似乎觉着不习惯暖和的貂帽,扯了扯,不过是由东倒变成西歪罢了。老蛾将这对临时搭档看在眼中,一点都没有感到滑稽可笑,只有忌惮和棘手,这几天都只有徐凤年出手,老蛾相信等那小姑娘缓过神,伤势痊愈几分,下一记手刀吃不准就要落在他和郡主身上。
老蛾揉了揉酒糟鼻子,阴沉笑道:“世子殿下,听说北凉王妃本是女子剑仙,因为怀上你,才有了京城白衣案,落下不治之症,早早离世。又听说你大姐徐脂虎远嫁江南,郁郁寡欢,二姐徐渭熊也好不到哪里去,差点死在陈芝豹手上。再过几年,新王换旧王,好不容易当上了藩王,小心到头来就只是孤家寡人一个,有福不能同享,还要一边担心北莽铁蹄南下,一边防着离阳使绊子,换成我是你,早就疯了。随便扳手指头算一算,不说北莽在卧榻之侧厉兵秣马,还有记恨在心的赵家天子,有张巨鹿顾剑棠一大帮骨鲠忠臣冷眼旁观,有几大藩王虎视眈眈,你说你活着不是遭罪吗?”
徐凤年依旧斜靠墙头,双手抱胸,重重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
慕容龙水语不惊人死不休,神情平淡道:“赵勾里有我们北莽安插多年的死士,位居高位。京城那边称得上一个屁响如雷的大人物,很多都清楚这次是你最后逗留江湖,神武城外一战未必就是你的江湖收官,你要是继续跟我们猫抓老鼠,小心得不偿失,被赵家天子反过来渔翁得利。到时候我肯定不介意跟赵勾联手,把你的尸体留在江湖上。总之现在你我都身陷赌局,去赌赵家天子和离阳重臣有没有这份魄力,我输了,不过是维持眼下的僵局,你输了,你们父子和北凉整整二十多年的隐忍不发,竹篮打水一场空。之所以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是因为我始终没有把你当成不共戴天的死敌。相反,徐凤年,我对你有几分发自肺腑的钦佩,能让我慕容龙水心服口服的男子,北莽只有拓跋菩萨和董卓两人而已。”
徐凤年吊儿郎当说道:“心服口服不算服,女子的身体服气了,才是真服气。”
慕容龙水忽略他的轻佻言辞,平静问道:“你铁了心要跟我赌一把?”
徐凤年伸出一手,握了握,摇头笑道:“谈不上赌不赌。就像北凉只相信铁骑和北凉刀,我也只相信自己挣到手的斤两。”
慕容龙水嘴角翘起,冷笑道:“那就拭目以待。”
她转身离开巷弄,老蛾正要转身,徐凤年笑道:“两百四十字,我都记下了。”
老蛾喉咙微动,憋出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朝徐凤年讥讽一笑,扬长而去。
少女呵了一字。
徐凤年没有在意她的拆台,好奇问道:“你那只大猫上哪儿了?”
贾家嘉蹲在地上,默不作声。
这几天她始终沉默寡言,不管徐凤年询问什么都不理不睬。
徐凤年蹲下去,帮她摆正貂帽。她瞪了一眼,又伸手歪斜回去。徐凤年白了一眼,站起身,两人继续尾随“如花似玉”和“丰神玉朗”,这是徐凤年前天给慕容龙水和老蚕茧取的绰号,用徐凤年的话说这叫以德报怨。
经过路边一座摊子,一名老儒生在那儿摆摊贩卖旧书,竖放了一幅字,书有典故鱼三字,被一方青绿虾蟆铜镇纸压着,老儒生见到徐凤年和小姑娘经过,笑问道:“这位公子,不挑挑书?要是买书钱不够,有老旧钗子也可当银钱用。”
徐凤年停下脚步,弯腰凝视那幅字,问道:“老先生,这典故鱼可是獭祭鱼的意思?”
老儒生笑眯眯点头道:“正解。公子确实博闻强识。”
徐凤年仍是低头,继续问道:“贾家嘉,谐音都是甲,三个甲,三甲,黄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