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祥符元年后,凉州城的夜禁便极为严苛,不过当徐凤年走到城门口,已经有拂水社一批精锐谍子久候多时,大门缓缓开启,王生可以清晰看到城洞中灯火下那一张张披甲士卒的脸庞,不论沧桑稚嫩,都洋溢着一股子让她感到陌生的矛盾气息,因崇敬而炙热,因骁勇而冷冽。没心没肺的吕云长没有太多感触,只是敏锐觉得这些甲士比起沿途各地遇上的那些轻骑戊卒,都要高大健壮一些,也更危险点,两者对比,一个像是每天等着主人喂食的呱噪鸡鸭,一个像是荒郊野岭里自己刨东西吃的野狗,不喜欢叫,却真的能咬死人。对于这对福缘滔天的少年少女而言,北凉王这个离阳异姓王的头衔,都太遥不可及了,远不如身边神仙师父的恬淡举止那么可以亲近。不过吕云长很快就有了最直观的印象,当少年亲眼看到清凉山王府门口的两尊两人高玉石狮子,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溜烟小跑到一尊狮子下,伸手抚摸着沁凉的巨大狮爪,啧啧称奇,唠叨不休,一会儿说太他娘气派了,武帝城里就没哪家哪户有这样的门面。一会儿揣测这要是偷了拿去卖那得能卖多少银子啊。
北凉王远游返家,王府上动静却不大,就一名中年管家出门来象征性领个路进府,管家走在徐凤年身后小声言语着,王生和吕云长两个土包子瞪大眼睛,目不暇接,曲曲折折,柳暗花明,别有洞天,结果两个孩子瞪了足足一炷香也没见有停脚的迹象,这才勉强眨了眨泛酸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都瞧出了对方的局促,两个针尖对麦芒的孩子这才有了点默契,不再像先前赶路时候那般句句言语之中都弥漫着战火硝烟。吕云长感觉自己就像走入了一处仙境,那些姐姐们个个都跟寺观壁画里走出的神仙姐姐似的,穿戴贵气逼人,气质也让没读过书的少年说不清道不明,随便拎出一个,能把武帝城隔壁巷弄那个喜欢涂抹浓厚胭脂的小梅,耍出去十八条街都不止。
吕云长走在最后,还转头望着远处一条过廊里的年轻女子,身段婀娜,哪怕远观,也只觉得风流流淌得稀里哗啦,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姗姗而行于一盏大白灯笼下,蓦然回首,恰好与他对视,嫣然一笑,几乎要把吕云长的魂魄都给勾走了。吕云长收回视线,晃了晃脑袋,讪讪一笑,心想这位姐姐真是俏杀了人
略微走在前头的王生,她的视野豁然开朗,驻足不前,哪怕被身后的吕云长撞了一下,也没有踏步,吕云长侧过身,一起心神摇曳。
眼前就是那座名动天下的听潮湖了。徐凤年新收的两个徒弟,两个人在见到听潮湖后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心高志远的吕云长第一时间便抬头望向了那座阁楼,听潮湖上听潮阁,阁内秘籍万万千,只得其一就可称霸一方。吕云长以前不太信,可当少年亲眼见识过师父在武帝城外的驭器手腕后,对此深信不疑。而王生则是低头望去,看着远处被湖畔灯火照映得如同一面殷红绸缎的平静水面,她想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一尾十斤金的天池锦鲤。
湖心有亭,亭子里站着个孤伶伶怯生生的干瘦牧童,不知为何,王生和吕云长几乎同时一个视线抬高一个放低,看到了这个除了装束古怪其它都相当不起眼的孩子,比他们还要小四五岁的模样,三个孩子心有灵犀,两两对视。徐凤年已经让管家去忙自己的,看了眼亭子里的孩子,笑道:“姓余名地龙,是你们的大师兄。”
吕云长嘴角抽搐了一下,倚老卖老起来,“啥?这小娃儿就是我跟王木头的师兄?地龙?这名字听着倒是霸气,不过看上去瘦不拉几的,全身上下没几斤气力,估摸着都背不起我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