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长庚很快就汗颜发现自己的牛皮吹破了,至多只能容纳四五百人的小镇早已人满为患,早就给那些十大帮派的大人物以及次一线的宗门子弟占据,关系瓷实且钱囊厚实的家伙也千辛万苦走后门进入了小镇,这些能住上酒楼客栈的角色,自是高人一等的。接下来就是驻扎在小镇边缘地带的那些江湖势力,多是州郡内的名望大派,但也只能老老实实自己搭起帐篷,接下来更外围一圈,就要风餐露宿,至于沈长庚这种无名小卒,加上晚到了,在密密麻麻的人堆中,连那几个相熟的同郡江湖子弟都找不到,站在距离小镇得有半里路远的地方干瞪眼,徐凤年忍着笑意,也不说话,省得这位身边夸下海口的家伙更加难堪。好在镇上有些生财有道的本地居民推着独轮车子做起了小买卖,贩卖一些干饼酒水生意,夹杂一些干枣吃食,沈长庚忍着头疼花高价买下两小袋干枣,跟徐凤年一人一袋子,不到二十颗干瘪枣子的一小袋子,竟然要一两银子,欲哭无泪的沈长庚跟徐凤年一起蹲在人群中,无所事事啃着枣子,郁闷地嘀嘀咕咕。徐凤年环视四周,在这里附近自然很难见到熟悉的面孔,半生不熟的江湖人显然都不能奢望,这让原本希冀着碰运气遇上龙宫林红猿的徐凤年没了逗留的兴致,想着吃完了枣子就继续北上。徐凤年从马背上摘下那壶绿蚁酒,递给早就眼馋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沈长庚,后者打开酒塞子,摇头晃脑,也不急着下嘴,附近很多男男女女都眼红得厉害,这让苦中作乐的沈少侠很是惬意啊。
徐凤年蹲在地上,慢悠悠丢了一颗枣子到嘴里,想着轩辕青锋闹出这么大动静到底图什么,什么六尊魔头,想来还是很难入她的法眼才对,至于沈长庚所谓的独占三魁首,徐凤年倒是咀嚼出一些外人注定不解的意味,已经战死在曹长卿手上的无用和尚,多半在生前跟轩辕青锋有过一场相逢,这位百年前让朝野尽俯首的大宗师,将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给了轩辕青锋,刘松涛当初并不专注于剑道,但本身便有剑仙风采,否则也杀不掉那一代江湖的剑仙,以刘松涛的惊才绝艳,想来对刀法也有一份高屋建瓴的独到见解,这才让轩辕青锋在刀剑两条道路上勇猛精进,之前更有龙虎山赵黄巢死前化黑虹飞上大雪坪,跟徐凤年在大雪坪见面时,她刻意隐瞒此事,不过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精明人,徐凤年懒得去说破就是了。
作为正主的徽山紫衣没有到达小镇,那么所有人就只能乖乖等着,人人百无聊赖,好在这场高举替天行道旗帜的盛宴中,攀关系攀交情是天经地义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过每当有姗姗来迟的江湖大佬穿过人群进入小镇的时候,人群中总会传出一阵阵震天响的喝彩声,那些人物在整座江湖上的声望当然会更上一层楼,原本可能是偏居一隅的大侠豪杰,想必很快就会传遍离阳江湖了。徐凤年蹲在人群中,有些自嘲,武评十四人中,肯定就只有他傻乎乎在这里喝西北风了。
徐凤年突然对沈长庚笑道:“抬头看。”
沈长庚愣了愣,抬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明朗天空,空落落的,连只拉屎在头顶的鸟儿也没有啊。
但是很快,沈长庚就蓦然瞪大眼睛,相比那些镇内镇外绝大多数后知后觉的江湖人士,他肯定算是大饱眼福的幸运儿了。
一抹紫色长虹从遥远的天际快速坠入小镇。
沈长庚眼神痴呆,心神摇曳,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回过神,都忘了为何身边那人为何会有这份先见之明,只是狠狠揉了揉脸颊,还给那人感慨着解释道:“肯定就是那位武林盟主驾到了,咋样,是不是……”
徐凤年抢在沈长庚之前点头道:“嗯,很厉害。”
沈长庚哈哈大笑,把袋子里剩下的几颗红枣都倒入嘴中,然后兴之所至,学那传说中口吐剑气杀人无形的陆地剑仙,噗噗噗几声吐出枣核,结果一粒枣核要死不死落在前方一位坐在地上的汉子后脑勺上,其实力道很轻,不痛不痒,但是行走江湖,可不就是讲究一个要脸不要命,汉子猛然转头,看到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嘴巴紧闭假装抬头看风景的沈长庚,起身就要卷袖管抽那小王八蛋几个大嘴巴,沈长庚哭丧着脸,转头看着徐凤年,打算再跑路一次,不过徐凤年从他手中拿过酒壶,高高抛给那汉子,笑道:“哥们,别见怪,要动手揍人,咱们也认了,不过天大地大,喝酒最大,先满饮一个!”
那汉子下意识接住了酒壶,闻了闻,满脸陶醉,一饮而尽,浑身打了个激灵,把酒壶轻轻抛回后,瞥见徐凤年背后那匹马,汉子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爽朗笑道:“劲道够足!不嫌弃的话,我们这边还剩下些腌肉,一起尝尝?”
两拨人七八个糙汉子绕成一个小圈坐着,汉子用匕首割着那块不到两斤重的腌肉,连同徐凤年和沈长庚两个外人,人人有份。徐凤年又掏出几块银子买了十来斤酒,有人喝高兴了,啪啦一下就把碗摔在地上,把那个贩卖散装酒顺带可以借碗给客人的小镇居民给看得火冒三丈,但敢怒不敢言,好在既然已经露了黄白的徐凤年干脆把所有银子都给了那小摊贩,整车四五十斤酒和两条大羊腿都一口气买下。
徐凤年的财大气粗,让原本有些矜持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喝酒吃肉,赛过王侯!
酒虽劣淡,但几斤下肚,那也是会醉人的,其中酒量稍差的一个汉子偏偏喝酒最猛,很快就醉醺醺了七八分,席地而坐的汉子用手拍打大腿,应该是一伙人中读过书识过字的,有几分难得的酸儒气,他旁若无人,荒腔走板地昂然高歌道:“典当名剑买劣酒,凉州陇上杀蛮子!草亭风铃说伶仃,死后当进英灵祠……”
在所有人等着下文的时候,那汉子摇头晃脑,嘟囔了一句真醉了,就后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最先跟徐凤年认识的那个汉子笑道:“这家伙读过几年私塾,总说自己怀才不遇,喝过酒就喜欢拽些我们听不懂的酸文,平时不这样,其实是见着娘们大屁股就挪不开眼睛的那种人……”
不远处一堆人怒目相向道:“瞎吵吵个鬼啊?!死了爹娘还是死了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