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可以强行带着谢西陲离开廊道,撤出这座血流成河的战场。
但是当谢西陲在亲自浴血奋战,第五次结阵打退北莽骑军之后,对于新郎坚定地摇了摇头。
于新郎一笑置之,并未强人所难,而是从战场上捡回一根长槊和一柄陌刀。
两人并肩作战。
直至谢西陲身受重创,当时这位倒地不起的流州副将被一名负责谢西陲安危的中年僧人,从北莽骑卒的马蹄下拽住肩头,然后重重抛向后方,本就精疲力尽强弩之末的僧人自己却被数十骑一拥而上,死在当场。
曹嵬部骑军从后方的迅猛杀出,成了压低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北莽边骑在勉强抵抗住曹嵬先头骑军的冲杀后,很快就溃不成军。
这些南朝军镇骑卒不可谓不敢战不敢死,否则也不会有七次冲锋赴死,但是曹嵬骑军不合常理地出现,太过突兀,太过凶狠,尤其是在并不宽阔的廊道之中,整整九千骑展开绵延不绝的冲击,好似视野之中,只有北凉铁骑无穷无尽的身影。北莽骑军兵败如山倒,在一名万夫长率领麾下嫡系七百骑对于新郎,和那座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偏偏不愿倒下的破败圆阵进行最后一轮冲锋后,所有南朝边骑都自主绕过那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陌生武道宗师,快速绕过那座圆阵,果断从两侧向南逃窜。
曹嵬跃下马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跌跌撞撞冲入圆阵之内,终于看到那个以刀驻地盘腿而坐的年轻将领,头盔早已不见,铁甲破碎不堪,鲜血模糊了那张原本儒雅的脸庞。
一名只剩独臂的流州青壮,不得不用手肘轻轻抵住这名将领的后背。
曹嵬单膝跪地,颤颤巍巍伸出手掌,轻轻抹去年轻将领脸庞上的鲜血。
年轻将领其实早已失去意识,强撑一口气不愿倒下而已。
于新郎狠狠丢掷出那柄陌刀,将一名纵马南奔的北莽骑军万夫长两人带马劈成两半。
他来到曹嵬和谢西陲身边,蹲下身后,伸手握住谢西陲的手腕,“外伤且不去说,已经伤及内腑,运气足够好,才能有一线生机。”
曹嵬二话不说,转身一拳锤在于新郎胸口,眼眶通红,怒斥道:“徐凤年要你待在谢西陲身边,就只是为了这狗屁‘一线生机’?!”
于新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低头为谢西陲渡入一股温和气机。
谢西陲不愿走,从未上过战场的于新郎不知为何,也觉得不该走,两人便都不走了。
谢西陲觉得自己应当战死此地,于新郎觉得死在这流州关外黄沙,倒也不算太坏。
只是在多次救下命悬一线的流州副将后,后者怒道:“于新郎!每救我一次,你便会少杀三四人,要我教你这笔账怎么算?!”
曹嵬在打了于新郎一拳后,没有直接收回手臂,而是松开拳头,在这位中原宗师的肩头重重一拍,哽咽道:“谢了!”
于新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问道:“在谢西陲伤势稳定下来后,我能不能把他托付给你,代为送往流州青苍?我想去拒北城那边。”
曹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于新郎松开五指,缓缓站起身,双手按在腰间凉刀刀柄之上,又问道:“暂且借我两柄刀,算不算违反你们北凉军律?”
曹嵬深呼吸一口气,摇头笑道:“从现在起,你于新郎就是我曹大将军麾下一名骑军都尉了,咋样?!廊道一役,是你靠着实打实军功挣来的!别说两柄凉刀,身上挂满都不成问题!”
于新郎一笑置之,加入北凉边军成为曹嵬麾下骑将,对于一心武道登顶的王仙芝首徒而言,自然绝对无可能,只不过于新郎也不便当初拒绝这番好意,他低头凝望了被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谢西陲一眼,然后稍稍走远几步,脚尖一点,身形瞬间拔地而起。
直奔拒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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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拒北城年轻藩王和三位南疆武道大宗师前后脚入城那一天。
流州老妪山大捷,捷报火速传入拒北城!
满城喧闹沸腾。
但几乎只是在一个时辰后,便有另外一道紧急谍报传入藩邸,北莽大军四十万骑,最迟将在三日之后兵临拒北城!
刀法巨匠毛舒朗进入拒北城后,请求登上城墙,在经过藩邸方面点头许可后,这位魁梧老者开始沿着走马道独自散步,走走停停,沉默寡言。
青衫老儒程白霜在武当山小莲花峰迅猛破境,直接跻身大天象境界,陪同好友嵇六安进入藩邸后,便逗留礼房,与享誉朝野的文坛宗师王祭酒切磋学问。
唯独南疆龙宫首席客卿嵇六安来到二堂书房,拜访那位中原尽闻其名的年轻藩王。
徐凤年没有刻意下阶相迎,摆出那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就是站在书房门口,笑脸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