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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练刀以前就好像一个穷光蛋,天天在一座金銮殿上吃喝拉撒,还在那里喊穷,练刀以搬书如搬山,大肆恶补,总算眼界大开,虽说也听白发老魁提及那飞剑斩头颅是仙人神通,但也仅当作一个传说去看待,何曾奢望亲眼见证?此时,世子殿下抬头望向那两拨密密麻麻的漫天飞剑,凝望这幅景象,头皮炸开,血脉贲张,一脸痴呆,喃喃自语道:“娘咧,这技术活儿,没法赏了。”
侥幸躲过一劫的两大客卿面面相觑,惊骇异常,以旁门入儒圣境界的轩辕敬城才飞灰湮灭,怎就又出现一名剑仙了?那身穿破败一袭羊皮裘还喜欢掏耳屎的老头儿,是昔年剑道第一人李淳罡不假,可邓太阿现世以后,行走江湖,偶有出手,俱是半妖半仙的气派,谁还会怀疑老剑神断然敌不过新剑神?可眼前场景,徽山数百剑出鞘飞来也就罢了,可龙虎山那千柄五花八门的桃木剑,可是离牯牛大岗隔了最近都有几里路,更别说一些偏远道观的道士佩剑,都被那老前辈轻轻“剑来”两字就给呼唤到了大雪坪?不是说剑折臂断以后的李淳罡境界大跌吗,别说与王仙芝一战,哪怕与轩辕大磐过招,黄放佛与洪骠尚且不看好,可眼前退隐江湖二十年的老头儿,竟达到了口吐谶语的境界,玄通何以至此?
江湖上曾有一个秘闻,三教至境,儒家圣人一身浩然气势接通天地,故而口含天宪,方才轩辕敬城跪拜皇天后土,说出求死二字,才引来粗如峰峦的天雷,是一佐证。道门大长生真人可一语成谶,故而可持咒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而佛门诸多菩萨都曾广发宏愿,出口便可让三千世界撼动。李淳罡这等手段,自然是也差不离了,不愧剑仙。
还在给轩辕青锋撑伞的徐凤年自言自语道:“这番剑从天来很霸道,要是还能剑去龙虎就真牛气了,看那帮牛鼻子老道还敢不敢得瑟。”
背对世子殿下面朝斩魔台的老剑神好似听到徐凤年唠叨,直冲云霄的气机一凝,一千三百余柄飞剑顿时坠入山崖,转头没好气道:“就你小子爱显摆,要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龙虎山能与两禅寺南北对峙千年,小觑不得,未必没有不愿飞升的天人道首坐镇。况且老夫早就过了斗狠的岁数,现在就想着收姜丫头做徒弟,唉,可惜她没见着,要不然收徒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徐凤年本想取笑老剑神没出息,白白耍出这等浩大阵势了,但委实没这胆量。徐凤年第一次听到道首一说,疑惑问道:“道首是什么?”
李淳罡向牯牛降府邸走去,挠了挠裤裆,这场雨下的,黏糊得难受,说道:“道首就是道教当代祖师爷,与佛门领袖的佛头地位相当,只不过这位置太烫屁股,佛道两教有资格坐上这位置的,心性都不差,不乐意做出头鸟,那些个削尖了脑袋想当道首佛头的,又是沽名钓誉的屑小,大多与朝廷官府离得太近,人望不足,所以百年以来除了齐玄帧的道首当之无愧,其余人等都不能服众。至于佛门里,西行万里求经的白衣僧人李当心,曾经有机会做那菩萨头,可惜听说人家拍拍屁股娶妻生女去了,故而道首佛头皆是空悬。之所以这时候与你说这个,是老夫御剑大雪坪时,察觉到龙虎山有几座山峰,气机难测,其中天师府有道人阻拦,真君观也有人出手扰乱,这倒不奇怪,奇怪的在于云锦山那里一道气机已经充沛至称作气运地步,却独独不肯出手。”
始终撑伞为轩辕青锋遮挡风雨的徐凤年握紧伞柄,阴沉道:“肯定是那叫赵黄巢的古怪道人自称是一名入龙虎山修道的离阳皇室成员,当日我在匡庐山剑崖,他便做出了天人出窍的举动,乘龙而来相貌看去只在三十四十岁之间,天晓得有没有活了两三个甲子,这道士口口声声替天行道,端的好大气魄架子”
许多详情,徐凤年自不会细讲,毕竟那场龙蟒之争太晦涩玄妙,而且有轩辕青锋这个外人在场。
伞下裙摆都浸透在水中的轩辕青锋缓缓回过神,眼神冰冷,不带感情道:“前段时间我曾与人去云锦山寻找蛟鲵,见着一名中年道人在深潭垂钓,当时以为修为平庸,是在故作隐士高人。当时这道人与宋家世子宋恪礼谈论三教经义,口气极大,听他所言,直呼北方张圣人为张夫子,好似早生两千年,都敢与圣人同席坐而论道。”
李淳罡皱眉道:“三教贯通的赵黄巢?老夫没听说过,两次见着齐玄帧也没听齐老头提起。不过以这道人一身修为,做那道首,绰绰有余,徐小子,你怎么惹上这位天人了?还能让其出窍神游,不惜摆出乘龙的排场?以这道人实力,能够在龙虎山隐居起码上百年而不显名声半点,分明不是嗜好虚名的那一类。赵姓,天子人家,哈,老夫懂了无非是关心天下气运聚散,照此说来,你小子得感激曹长卿早早带走姜丫头,否则被赵黄巢撞见,堪破玄机,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在匡庐山那边,以老夫当时的能耐,恐怕开了天门也无用。”
徐凤年嬉皮笑脸道:“那现在?”
老头儿骂道:“老夫吃饱了撑着要帮你出头?与天人交手你当是小打小闹?”
天人出窍,乘龙神游,玄机气运。轩辕青锋听得满心沁凉,她本是自负偏执的女子,出身武林第一等豪阀,嫡长房的独女,遍览群书过目不忘,本身而言,便可算作一个小武库,唯有宋恪礼这般顶尖书香门第的世家子,还得有真才实学,才能让她略微折服,可自从撑伞这位入剑州以后,她的整个人生顿时天翻地覆,父亲才彰显仙人风采便身死,本该支撑徽山未来五十年威望的敬字辈三人死绝,曾经的定海神针轩辕大磐被杀,爷爷轩辕国器被逼得跳山,两大客卿在大雪坪反戈一击,若有父亲在,反复无常的他们还可安分,如今牯牛大岗可剩下半个宗师?如何驾驭那群树不倒时尚是猢狲,树倒便是豺狼脸孔的客卿死士?
徐凤年见这娘们没起身的打算,坐地上坐上瘾了?没好气提醒道:“轩辕青锋,你总让我撑着伞也不是个事啊,现在牯牛大岗群龙无首,正是你施展抱负的大好时机,别浪费了。”
轩辕青锋挣扎着起身,估摸是坐久了,双腿酸痛,一个不稳就要跌回水中,徐凤年好心好意搀扶住,结果被她不知从哪里蹦出的气力使劲挥开,她冷笑道:“是我施展抱负,还是世子殿下想要掌控徽山轩辕?”
徐凤年面露讥讽,厚颜无耻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喜欢。既然你挑起了话头,那咱们就好好算计算计?”
轩辕青锋针尖对麦芒,说道:“请讲。”
老剑神不理睬这对男女的勾心斗角,径直走向牯牛降府门,走上台阶,弯腰捡起那串风铃。徐凤年有板有眼娓娓道来:“你无非是担心本世子鸠占鹊巢,把你当作牵线傀儡,啥时候将徽山的几百年家底给掏空了才罢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