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虎这个狗场在市郊颇为偏僻之处,规模不算很大,但所饲养的犬只却相当惊人。什么德牧、金毛、哈士奇这类国内常见犬种就不提了,如藏獒、大白熊这类赶时髦的犬种当然也包括在内,甚至还有好几种专门的斗犬,管一恒一眼就认出了斗牛犬和卡斯罗犬。
“那是日本土佐犬,那个是意大利纽波利顿犬,那个是巴西獒,全都是数一数二的斗犬。”叶关辰低声对管一恒指点着铁栏杆里头其余那些身材高大的狗,“还有那个是西班牙加纳利犬,很多国家都是禁养的,很容易攻击人!”
但是,这些大狗却仿佛根本不打算维护自己职业斗犬的名声,一眼看过去,个个都趴在地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有几条身材略小一些的狗甚至连尾巴都夹了起来,嘴巴埋在前肢底下,看起来就差瑟瑟发抖了。
许虎正在狗场,听见有警察来,才从后头走了出来。此人看起来也像条斗犬,身材高大,五官虽然端正,眉宇之间却有股子凶气。不过,也正跟他的那些斗犬一样,这会儿他看起来居然也有点精神萎靡,看见小成,居然还挤出来一声干笑:“成警官又来了?”
就连小成,憋着一肚子戾气过来的,也对许虎的态度颇为诧异:“你小子今天居然有个人样了?”上次他们来搜查狗场的时候,许虎可是态度十分差劲,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狗咬了李元,心裏发虚了?
“上次咬人的狗查出来没有?”李元受伤立刻陷入昏迷,小成急着送他去医院,并没有当场查一下到底是哪条狗咬人。
许虎脸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陪着笑回手指了指:“成警官,真不是我敷衍。您看,上次我们全都查过了,铁栏杆都是整整齐齐的,没有哪个地方缺损,而且几条特别有攻击性的都用铁链子拴着,绝对没有跑出来的。咬伤李队长的……真,真不是我的狗啊。”
小成的脸唰地就黑了:“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李队咬就白咬了?”
管一恒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如许虎这样的人,假如性情真是这么软弱,在这条道上也混不下去。何况现在小成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这个狗场里的狗咬人,许虎不应该态度这么好才对。他正暗暗观察着许虎的表情,叶关辰已经开口问道:“这些狗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没有精神?”
管一恒清楚地看到,在叶关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许虎脸颊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这是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反应,联系到刚才小成的问题,足可以证明,这狗场里的狗确实是有问题的,而且许虎也很清楚它们有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却恐怕并不是狗咬了李元。
许虎勉强对着叶关辰笑了一下:“这位——这位警官,这几天天热,这些狗可能不大舒服,也可能得了传染病什么的,我们正在找兽医来治呢。”
“哦,我对这些也懂一点,让我进去看看行吗?”
“啊?这个不用——”许虎两手乱摇,“这怎么能麻烦警官呢……”
小成很不耐烦地打断他:“少废话!赶紧把门打开!”
许虎脸上的肌肉第三次抽动了一下,终于露出点凶悍来了:“既然这位警官说要看,你们把门打开,让这位警官进去。不过这些狗脾气都不好,我是怕它们咬了这位警官,到时候我没法交待。”
小成直接拔出枪来:“咬人的狗打死就是了!”
许虎眼睛里猛地凶光一闪。小成说得轻巧,可这些狗都很值钱,打死了经济损失不说,有些狗还很难弄到,真打死了,再搞一条来可就不容易了。不过他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只示意两个饲养员拿来麻醉枪,跟着叶关辰进了围栏。
斗犬本性就凶悍,除了认定的主人,就是饲养员跟它们接触都要小心再小心,假如有陌生人进入围栏,恐怕立刻就要被敌视。可是叶关辰进了围栏,这些狗仍旧都在原地没动,只有几条最凶悍的稍稍抬了抬头,似乎想站起来的样子,其中那条西班牙加纳利犬反应最大,前肢已经按在地面上,随时都可以发力起身。
两个饲养员的脚步都不由得慢了一慢,叶关辰却丝毫不以为意,漫步就走了过去,右手似乎很是随意地摸了一下左手腕,那条加纳利犬喉咙里猛地发出低声的咆哮,不过只咆哮了两声就变了调,前肢力量一松又卧倒在地,干脆地把尾巴夹了起来。
几个饲养员面面相觑,连许虎都愣了。他当然不敢让狗真的咬伤叶关辰,但也指望把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却偏偏这么多事的人吓一跳,最好能吓得屁滚尿流才算出气,谁知道险些被吓得屁滚尿流居然是自己的狗……
管一恒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拳头按按嘴角,掩饰住一点笑意。小成却是半点不客气,直接大笑了起来:“真是好狗!”许虎太阳穴上顿时蹿起一条青筋,勉强又按捺了下去。
叶关辰在围栏里转了一圈,所到之处,没有一条狗敢抬抬头,由着他检查了一遍,这才退出围栏,看了看许虎:“许先生这狗场好像有四十七条狗?”
许虎脸颊上的肌肉顿时又抽动了一下,勉强地说:“原来是四十七条,昨天病死了一条松狮。”
叶关辰立刻追问:“昨天病死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许虎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说:“烧了。”
“这个不对吧。”叶关辰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可不那么温和,“宠物尸体处理也是有规定的,许先生这裏有合格的焚烧设备吗?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尸体可不是随便就能烧的,一般的焚烧方法根本不能完全烧光,宠物尸体也需要特殊的焚烧炉才行,尤其松狮那么大的块头。
许虎只能承认:“倒是没有设备,就是烧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还是带我们去看看吧。”叶关辰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替他做了决定,“许先生这些狗都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很有可能是传染病,如果随便处理了尸体,万一疫情爆发就不好了。”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狗像是被吓坏了,但偏偏许虎自己刚才还说狗病了,现在也没立场来反驳叶关辰,只能带着他们去看尸体。
所谓的处理尸体,其实就是挖个坑泼点汽油烧了一下,然后弄点土埋了起来,一扒开来就闻到难以形容的焦臭味道,中人欲呕。
这种烧法,皮毛血肉是都烧焦了,但骨头仍旧完整。管一恒拿根棍子拨了一下,立刻就发现了问题:“为什么身体和头是分开的?”松狮硕大的脑袋只是搁在尸体上的,这一拨拉就滚到了一边,明显是身首分离的模样。
许虎大概没想到管一恒上来就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支吾了一会才说:“当时这狗病起来发了疯,我怕伤了人,叫他们砍死的……”
管一恒嗤笑了一声,用棍子捅了捅松狮残余的脖腔:“这不是刀砍的伤口。”许虎这裏是颇为专业的养狗场,不可能不配备麻醉枪,就算没有枪,用棍子打也行啊,没听说过怕狗咬人,还要凑上前去用刀砍的,更不必说不是一通乱砍,而是专砍脖子。你以为砍狗脖子容易吗?
许虎顿时没话说了,还是旁边他一个手下替他掩饰:“用刀砍了几下,后来是用铁链子拽的,把脑袋拽掉了……”
“真笑话了!”管一恒毫不客气地鄙视了这个拙劣的谎言,“没听过哪家杀狗这么费劲的,还把脑袋拽下来,是怕这狗乍尸吗?”
“没有没有。”许虎赶紧摆手,干笑了两声,“两位真会开玩笑,呵呵。不过这狗发病咬了人,被咬的兄弟心裏不痛快,下手重了点……”
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又往坑里的狗尸上看了看,随即又转到旁边一个手下脸上。那手下本来就有点心神不定,被许虎这么一看就更紧张,目光也在狗尸上转来转去离不开。
这些都没有逃过管一恒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狗尸,忽然用棍子猛地将整具尸骨都翻了过来。
许虎和那个手下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管一恒立刻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用棍子对着尸骨下面的松土用力戳了进去,立刻感觉到下头有个硬硬的东西。他用棍子左右一拨拉,一个埋得并不很深的球状物就从土里被扒了出来。小成第一个变了脸色:“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