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范增说道:“羽儿,你难道想引大军北上与项公会合?”项羽点头道:“正是。杨熊败军堵截在前,章邯大军围追其后,我叔叔定处境险恶。那杨熊在此城抵挡我大军半月,我军弟兄死伤惨重,羽儿正要追上这厮,杀他泄恨。”
范增捋着银须,慢悠悠问道:“你可知项公渡河南下目的何在?”项羽闻言一愣,略一思索,说道:“我叔叔意在出兵南阳,走武关攻入关中。”范增颔首道:“羽儿果然有长进,一猜便中,不愧老夫一番教导。项公志在夺取关中腹地,直捣咸阳。”
他不由连声赞道:“这真是一招妙手,让章邯不得不引军南下。老夫猜测,这主意不是项公所出,而是另有其人。”项羽问道:“是谁?”范增道:“不出意外,便是那纵横家高弟,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所出。”
虞芷雅在旁一听,急声道出二字:“是他!”脸上满是关切之意。
项羽抬眼望了虞芷雅一眼,哼了一声:“我军智谋之士众多,这主意未必是韩信所出。”范增道:“先不管是谁的主意,咱们还是来就事论事,商讨军机。”
项羽又摇摇头:“这主意虽好,却进取不足。我要是叔叔,就不渡河南下,而是直接西进上党,兵出河东而攻函谷。只要函谷关一破,关中就唾手可得。那章邯王离纵然有雄兵数十万,也是拿我军无可奈何。”
范增夸一声:“羽儿与老夫想到了一处。项公必考虑过此计,只是他素来稳持,不会出此险着。”他顿了一顿,又道:“项公大军南下,志在关中。我军便不该北上,而是要作前驱与他开道,先去攻打南阳,叩关夺县,为他扫清途中障碍。”
项羽道:“叔叔处于秦军围追堵截之中,羽儿怎能不去救援?”范增笑道:“羽儿多虑了。围追是有,堵截却谈不上。那杨熊残兵败将,如何能挡项公锋芒?韩魏两境府兵,又怎是我军对手?他身边更有韩信,锺离昧两位智勇双全的大将,定能杀出重围,把章邯抛在身后。”
正说话间,有一小兵来报,武信君快使赶到。
那使者拿出一封书信交给项羽。项羽展开一看,说道:“我叔叔召我引军北上,与他会合。”
范增叹气道:“既是项公军令到,北上就北上吧。羽儿请急速传令,大军即刻开拔,直取雍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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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横跨中原十余个郡,波及秦楚好几路大军的大战正式开场。追击与被追击,伏击与反伏击,捕猎与反捕猎,双方将帅斗智斗勇,各施奇谋。在这场角逐中,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项梁的大军,在迈了一个狐步,从平原津渡河北上,又从上游的宿胥口南下黄河。
十余万大军的一动一静,可不是说的那么说容易,辎重粮草皆要考虑。而尾追过来的秦军轻骑,则是来去如风,不消半日便赶上了楚军负责断后的锺离昧部。
锺离昧不愧为纵横家的弟子,利用漳水与洹水摆开阵势,做出一副半渡而击的架势,逼得秦军轻骑不敢渡河,待楚国大军,辎重粮草全部渡过黄河,这才乘坐最后一趟舟楫稳稳渡河。
楚国大军动一动难,章邯的十几万秦军也是不易。等他追到黄河边,渡船皆被楚军搜罗得干干净净一艘不留。章邯只好派出工兵伐树扎筏。这么一来,渡河的时间大大推延了。
楚军过了黄河,便遭遇到濮阳守将周内的截击。那周内率领五千府兵,想要在途中一处峡谷埋伏狙击一下楚军的先头部队韩淮楚部。却被韩淮楚识破,派季布绕道去了周内的后方,准备来个反包围。周内一见计谋暴露,引兵急回濮阳,半路上被韩淮楚率领铁骑赶上,一场野战军对府兵的不算激烈的战斗中,韩淮楚怒斩周内于马下。
韩淮楚即催师杀到雍丘城下。那雍丘乃是魏地重镇,原魏国大将傅宽曾领重兵在此与章邯军决战,被杀得大败。现有秦将苏驵镇守,有守兵五千。
那苏驵得了章邯飞檄军令,要据城坚守,拖延楚军的步伐。闻楚国大军到此,不敢与战,便整备守城器械,将城门紧锁,准备坚守城池。
殊知魏豹早已得知楚军要来,暗伏党羽于城中。韩淮楚兵马刚到,魏党即里应外合发起暴动,杀死守城秦军打开城门,迎接韩淮楚进城。韩淮楚哪里会客气,大军直驱城内。又是一场野战军对府兵的一边倒屠杀!更有魏党相助,秦军不敌难支。苏驵见大势已去,自刎而死。
项梁亲提主力大军入驻雍丘,而此时章邯才刚刚渡河。人未卸甲,马未摘鞍,便有飞骑赶来,报秦将章平领两万铁骑渡过平原津,攻下济北郡首府庐县!
那庐县乃是游击将军彭越镇守。章邯退兵赵地,楚军占领济北,那彭越的游击战术便无用武之地。他让季心去见项梁,吵吵嚷嚷要来项梁军中效力。项梁的答覆是:吾军纪严明,恐将军及下属受其约束难以习惯,不如为一城之守逍遥自在。
那意思就是说你老彭是个惯匪,手底下也都是些匪瘤子,要是到我军中定会违反军纪。到时我项梁要以军纪治你的罪又面子上过不去。就外放给你一座城池,让你当个土皇帝让你去自在逍遥。
彭越心中一合计,也觉得有道理。他又不愿远离老巢巨野泽,项梁便任他为庐县之守,负责济北一郡的防衞。彭越便欣然前往,带着他手底下那帮老弟兄一起去庐县赴任。
要说彭越打游击战是十分的在行,打正规的仗却是门外汉。他一听说章平领秦军到来,还以为那秦军是纸糊的,带着他一帮弟兄出城仓促交战。
彭越军中任命的军侯、伍佰主皆是他手下一帮懒散惯了的水盗,连击鼓进军鸣金收兵都弄不清。有的连盔甲都不|穿,光着膀子就提刀上阵,脸上描得青一块红一块,胸前画着老虎狮子骷髅头,脖子上挂着鱼骨头穿成的项链,貌似庙里的小鬼,山里的妖精,还以为秦军是他们打家劫舍的“牛子”,见到他们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腿打哆嗦。
结果腿打哆嗦的不是秦军,而是他们这帮乌合之众。一看到秦军铺天盖地一片玄色,阵容整严,那阵仗他们哪里见过?立刻恨不得逃回水洼子找个芦苇荡躲起来,要逃多远就有多远。
大战一开,秦军硬弓强弩发出的箭雨铺天盖地,吓得这些乌合之众腿抽筋手发虚,连盾牌都提不起来,掉头就跑。彭越气得是暴跳如雷,“老子还没有鸣金,你们这帮家伙怎么就往回跑?大碗喝酒大称分金时怎么从不见你们有人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