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战场,残破的黑熊大旗高傲地飘扬。
楚军将士在厮杀了一天一夜之后,依然有无穷的精力。在摘取到如此一个巨大的胜利果实之后,任凭是谁都无法掩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兵器,马匹,散作一地。楚军将士忙着收捡兵器,圈套马匹,绑缚战俘,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这一边小眼弯眉的英布,正满脸堆笑,与俘虏中的老大——秦军主帅王离说话。
原来英布接到项羽一个关荣的任务,要说降王离。
按项羽的脾气,对俘获的秦将素来不感冒,不是杀头就是弃之不用。为何今日个转了性,要说降王离?原来项羽心中清楚得很,王离的爷爷王翦是老爹项少龙的拜把兄弟,说起来王离还是他的侄子。要是咔嚓一声将王离砍了头,今后见到老爹不好交代。
英布一开始先讲起大道理,摇头晃脑说道:“武成侯明达之士,当知天下大势。秦廷已穷途末路,何必为其效命。何不弃暗投明归降我楚军,你一身文韬武略也好有用武之地。”
只听王离高声厉斥:“英布你这个无耻的叛徒,自己投降楚军也就罢了,还想来说降本侯。若不是你,我大秦雄师何至于遭此大败,王某何至于会被尔等竖子所擒。王某恨不能食尔肉寝尔皮,要吾降你贼党,想也别想。”
英布一点也不发怒,仍是笑嘻嘻的样子,说道:“武成侯,你可知英某为何会投效楚军?”王离哼了一声,说道:“不是你郯城战败后畏罪而逃,想贪图荣华富贵故而投降楚人的么?”
英布嘿嘿一笑,说道:“武成侯之言只说中了一半。英某是贪图荣华富贵,可也不是主要原因。我之所以投效楚军,完全是衝着我兄长项羽来的。”
王离诧道:“你姓英,项羽姓项,如何是你的兄长?”
英布便附耳与王离说了一阵悄悄话。
王离听罢,长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本侯今日败于项太傅的两位儿子,却也不冤。鲁公好意本侯心领,只是吾三世累受国恩,今若降你,岂不令祖上蒙羞。速速斩去王某头颅便是,再毋多言。”
那英布只奉命要劝降,却没有要他去斩王离。王离执意不肯归降,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便去问项羽如何处置。
项羽一挥手,说道:“武成侯忠勇之士,是条好汉子,就饶了他性命,放他归去吧。”
众将听得一愣一愣。若是寻常之人,放了也就放了。王离是何等人物,岂能放得?
范增说道:“羽儿,王离精通兵法。今日若放他归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他日他重整兵马再与我军为敌,岂不后患无穷?”
项羽笑道:“亚父多虑了。王离遭此大败,秦廷怎能容他?就算他重整兵马再来厮杀,吾今日能胜他,他日照样能杀得他一败涂地。”
众将一起劝阻,项羽只是不听,对英布道:“将王离的兵器还他,送还他战马,让他走吧。”英布便领命而去放那王离。
范增看得只是摇头,转头来找韩淮楚。
韩淮楚本是英布借来打这巨鹿一战的。战事结束就回到了本部,依然在项羽亲兵中做一个持戟郎中。
范增见到韩淮楚,神情郑重,说道:“韩信,今日有一重要差事要你去办,只可办妥,不可办砸。”韩淮楚便问何事。
范增道:“上将军已放走秦军主帅王离,你暗地追去将王离的头颅提回来见老夫。”
韩淮楚心想原来是这档事,这老儿最喜欢搞暗杀。遂问道:“这差事军师何故要选韩某去办?”范增道:“军中只有你与英布武功高强能胜过王离。英布放走了王离,自是不会再去杀他,不选你去还能选谁?”
韩淮楚便问王离何时放走的。范增道:“他刚刚离开,走得不远。你骑匹快马去追,还能在他回到棘原秦军大营前将他追上。事不宜迟,这便去追。”
韩淮楚道声领命,纵身上了一匹快马,向南追去。
※※※
追出十里之外,却不见王离踪影。韩淮楚暗自纳闷,“那王离不去棘原投章邯,会去哪里?”
忽见前方旌旗招展,原来是陈余,田都等军收兵回来。韩淮楚幡然醒悟,“那棘原有诸侯军相隔,王离去不了南面,定是绕道去了他方。要去棘原,只有东西两面可以绕行,却不知他从哪个方向绕道?”
“那东面布有诸侯军大营,王离恐怕是无胆向东,多半是向西去了。管他奶奶的,就向西追去撞撞运气。”韩淮楚暗忖。
他便单人只马,又向西追出十里。只听前方传来打斗之声。韩淮楚策马追近,一看惊喜交加。
只见一群人骑马将一人围在垓心厮杀。那被围之人白马白袍,手舞长枪,可不正是王离?而在围困王离的人中,意外地见到了他的三师兄,赵国右丞相李左车。
李左车被部将赵夕发动兵变夺去兵权,自己也下了大狱。后来秦将涉间攻破河东安邑,李左车被人放走不知去向。今日竟然突然在此冒了出来,韩淮楚不由欣喜万分,高声唤道:“三师兄!”
李左车逃亡之后,暗中纠合旧部,手中也有十来名部将相投。他一直隐身在巨鹿城外关注战局,此时听闻秦军大败巨鹿围解,便要来巨鹿见赵歇。不巧正好撞见王离。那王离是秦军主帅,用兵之能不下于李左车,若是让他逃回那还得了?李左车一见便领手下十余名战将,一起围住王离截杀,只想斩了王离以绝后患。
殊知那王离也不是吃素的,手中一杆梅花枪使得出神入化。合李左车十余人之力,竟然胜王离不得,还被他用枪挑落两人下马。看那样子,丝毫不落下风。
李左车正在吃紧,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叫,转头一看却是师弟韩信,大喜道:“韩信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斩了这厮!”
韩淮楚拍马舞剑,杀入战团。
王离正将一杆长枪使得如矫龙出水,忽见一人策马冲来,举剑一挥,赤光划过。只听“咔嚓”一声,手中长枪的枪头已被削断。不由大吃一惊。
韩淮楚哪会迟疑,错马上前,一剑斩去王离的头颅,系在马鞍。
李左车喝一声彩,赞道:“师弟的武功真是越来越高,比在赵国之时又大进了。”
韩淮楚问道:“三师兄,你不是从安邑狱中逃走了吗,怎会出现在这裏?”李左车便与他讲起别来情状。
韩淮楚听说李左车还要去见赵歇,错愕道:“那赵歇耍阴谋夺你兵权,让你身陷囹圄,你还要去见他作甚?”李左车叹道:“大王对我不仁,却是赵国的国君。我不去找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韩淮楚道:“师兄难道不怕赵歇怪你不救巨鹿,将你处死?”李左车道:“吾无愧于心,何惧之有?吾见到大王,与他细说道理。如今巨鹿之围已解,大王心情大好,以吾与他的交情,想必大王不会如此绝情吧。”
韩淮楚见他执意如此,也只有由他,说道:“师弟我还要将王离的头颅拿去见范军师,就此作别。”李左车道:“项羽怎这般糊涂,放走了王离。幸范军师深谋远虑,派你除去此人,绝了吾山东各国的后患。只是师弟你只在楚军做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太过屈才。有没有想过去投奔他方?”
韩淮楚笑道:“天下诸侯皆鼠目寸光之徒,普天之下,有何人能堪韩某投效?既然找不到明主,还不如暂时栖身项羽。”李左车闻言默然,说道:“说的也是。”
李左车原本想劝说韩淮楚来辅佐赵歇,想到赵歇曾经对他做出的事情,那话便说不出口。
突听韩淮楚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偷听!”目光如烛,直向一块大石投去。
只听一人放声大笑:“说什么天下诸侯皆鼠目寸光之徒,说什么找不到明主。尔等大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