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士,战国时期曾经群星璀璨,有过孟子、荀子,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一干大师级的人物。坐而论道,百家争鸣,齐国遂“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
而今稷下学者依然众多,那名士安期生就是其中代表人物。田氏历代君王在位之时,对他们都十分礼敬,齐国朝廷上文臣十有八九来自这帮人物,都是地位尊崇待遇优渥。
平定天下靠武将,治理国家靠文臣。现在齐国百废待兴,总不能靠汉军营中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把齐国搞定。于是韩淮楚曾经派人去请安期生出仕。
哪知安期生并不买帐,给来人写下一诗带回。詩云:水土不识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
这句诗说的是那“耻食周粟”的殷商忠臣伯夷叔齐二人,在那商朝灭亡之后,入首阳山采薇最后饿死的典故,也不是安期生所作。原诗是:昔日阻周在咸阳,忠心一点为成汤;三分已去犹啼血,万死无辞立大纲。水土不知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可怜耻食周朝粟,万古常存日月光。
那安期生自比伯夷叔齐,写诗明志,意思是说你韩大将军要想请动我出来做官,免谈。
安期生就是稷下学士的风向标。他来这么一手,就算那些贪恋荣华富贵的文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落个不忠不义的罪名。
文人那边的事已经够闹心的,武将这边的事也令人心烦。只因旧时齐军中的将佐,大多出自于圣剑门。
圣剑门如今的掌门是那老头封皓。封皓收徒过百,那战死的齐将田既,田吸,华无伤均是他的徒弟。这些弟子又收徒子徒孙,圣剑门在齐国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封皓被齐王田广奉为太傅,做了田广的师傅,自然是向着他徒弟。而汉军灭齐一战,杀死圣剑门弟子无数,与圣剑门结下重怨。封皓发下毒誓,门中弟子谁要加入汉军,就以门规处置,杀无赦!想让旧时齐将归降汉军,比寡妇改嫁都难。
士兵们都是将军带出来的,将军们不动,那些旧日齐卒也不敢动,汉军征兵的榜文贴出了多时,一直应者寥寥。如若不然,现在营中人数也不止十万,早就过了二十万。
把圣剑门一锅端了?这可不行。那圣剑门在齐地影响巨大,在齐国只要会两招把式的,几乎都能与圣剑门扯上渊源。要是将圣剑门铲平,只怕与齐人结怨更大。
安期生,封皓就像两颗茅坑里的石头是又臭又硬。韩淮楚要想在齐国大展宏图,必须先将这两颗臭石头搬掉。韩淮楚还未想出主意,结果这机会自己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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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就见军师蒯通手中拿着一请柬,晃晃悠悠而来。一见韩淮楚就问道:“韩师弟,你说这论战大会,我去是不去?”
原来那稷下学士五年一度的论战大会日期临近。
论战大会自战国后期雷打不动,五年召开一次。哪怕是齐国为强秦所灭,哪怕秦始皇焚书坑儒强势打压百家学士,大会还是在齐国暗暗举行。
这大会请的是什么人?诸子百家,天下名流,奇人异士。只要你学有所长,无论你是理工医农,还是法家道家儒家阴阳家,都可以在大会上向人展示。这时便有人来与你辩论,名叫问诘,判断你这一派之说能不能立足。
譬如在论战大会上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有一个神农家(农学大师)名叫许行,其论点是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稷下学士儒家大师孟子口若悬河,当众驳倒许行的奇谈怪论,为儒家大出风头。
纵横家乃百家中的一枝独秀,每年这论战大会自然少不了会收到请柬。只是门主鬼谷悬策在世之时,对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谈不屑一顾,收到请柬后照例一扔了之。
蒯通是纵横家第二大弟子,如今身在齐国,自然被视为纵横家的代表。这请柬便送到了他手中。
稷下学士虽然仇视汉军侵略他们家国,但做个民间的学术交流还是可以。
韩淮楚从蒯通手中接过请柬,只见字迹娟秀,上面写道:下月初五,论战大会在泰山日观峰如期开幕。敬请纵横家高弟蒯先生大驾光临,以壮大会声色。落款是灵犀学士。
韩淮楚见那字迹貌似女子所写,惑问道:“灵犀学士究竟是何人?”
蒯通笑道:“师弟不知这是一个女子,在齐地大大有名。就是那安期生的孙女儿安若素。那安大小姐自小聪慧,七岁时就将《九章算书》学得腻熟,是算术家的当家人物。且文武双全,自幼拜在异人门下学得一手好剑法。今年这大会的主持,恰巧轮庄到了算术家,那安大小姐就四处张罗。”
韩淮楚心想,学算术的都是心有灵犀,愚笨者根本不配去学算术。那安若素自号灵犀学士,想必是个兰质蕙心的人物。
便问道:“那安小姐有多大年纪,居然当得起如此大会的主持?”
蒯通的回答令他惊讶万分:“安大小姐年仅二八,有沉鱼落雁之美,倾国倾城之貌。齐王田广倾慕她的芳名,曾向安期生提亲作他的王妃,只是安大小姐说自己年纪太小,不愿羁在齐宫,回复等过几年再说。”
“原来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想她小小年纪,就大会群儒,酬酢于宾朋之间,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了。若是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落在齐王手中,每日幽居深宫不见天日,真的有点可惜。”
韩淮楚正想得出神,只听蒯通问道:“韩师弟,每年这论战大会我纵横家都未派弟子参加。稷下学士对我汉军敌意甚重,我想今年还是不去的好。”
韩淮楚微微一笑:“人家盛情相请,怎能不去。这一次不劳师兄费心,就由师弟代表我纵横家去好了。”
汉国韩大将军居然要亲自参加论战大会,面对一帮对他深怀敌意的学士!蒯通听得是万分惊讶。
“那论战大会只是空谈而已,有什么好去?师弟为何动了此念?”
韩淮楚含笑不答。
要想收取人心,就得从精神层面上把别人压倒。稷下一帮学士最擅长的就是辩论,谈起来海阔天空滔滔不绝,白马能够说成不是马,鸡子能长出三只脚。能在他们最引以自傲的口舌交锋上胜过他们,就是争取他们出仕的绝好机会。
蒯通呆望着韩淮楚,又问:“师弟学的是兵法,辩论非尔所长,不怕被他们驳倒面子上难堪么?”
“我有两千年的文化底蕴在身,什么话题都有得一谈,怕他什么诸子百家的问诘?”韩淮楚心想。
他便似笑非笑道:“师兄放心。在鬼谷道场诡辩之术师弟也曾涉猎,不会为我纵横家丢脸。”
蒯通望着韩淮楚那狡黠的笑容,忽然间貌似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笑道:“敢情师弟你是听了安大小姐的芳名,动了心思。也是的,你都奔三十的人了,还未立家室,府中是需要一个大将军夫人了。英雄美女,英雄才女,绝配啊!”说罢大笑而去。
“绝配?这从哪门子谈起!”韩淮楚只听得苦笑不迭。
(笔者按:白马非马,鸡生三脚均是战国时名家学士公孙龙的奇谈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