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水无情(1 / 2)

安大才女望着韩淮楚演练招数,目光一瞬不瞬,那星眸中透出的能将人融化掉的一脉脉绵绵的情意,看得韩淮楚好生不自在。

韩淮楚硬着头皮将那矛盾三招演了三遍,终于练得熟了。一抹晨曦已从东方升起,眼看天光大亮,已过了观赏日出的最好时机。

清风徐来,刚才练武出的一身臭汗顿时干爽了不少。一股酣畅淋漓的感觉在韩淮楚胸中升起,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啸。但平顶峰乃是游览胜地非那旷野山林,如此大啸终觉不妥。

他将手中盾牌与长矛往地上一扔,信步就向西边悬崖边上走去。看不到日出,临崖远眺也是不错。

只见一片云海如烟如絮,朝霞从东边的天空划过苍穹直贯而西。底下远山近峦,花团锦簇无限灿烂,那齐鲁大地尽落视野之中。犹能见那西边群星垂下,隐没在地平线中,成为那仲夏之夜最后一道风景。

想起温纳图万子美诗中描写这泰山的那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韩淮楚有感而发,不由叹道:“好个壮丽山川!好个风光无限!便纵有万里江山,却谁与我共舞长天?”

一道丽影姗姗来到他身后,安若素鼻子酸酸,幽幽问道:“将军何出此言?莫非若素不配与将军共舞么?”

韩淮楚静静地伫立在崖边,想着那在栎阳被囚禁的旷世佳人,沉默一下,说道:“姑娘,你年纪太小,如何能将终生托付与一个能当你叔叔的人?”

“叔叔?”安若素闻言一怔:“我看将军正当年轻,你莫非以为自己老了?还是心有所属,再容不下天下其他的女子么?”

韩淮楚回过头来看了安若素一眼,轻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若素听将军最后吐露心事。那个红颜薄命的姐姐是谁?将军对她如此痴情,为何不能共结连理,比翼双飞?”安若素试探着追问道。

韩淮楚苦笑一声:“身逢乱世,天下间有情男女不能比翼双飞的又何止是韩某?”

“将军与那位姐姐的遭遇若素不知道,只能深表同情。将军对那姐姐一往情深,可命该如此,总不能孤身一人不立家室吧?为何不珍惜一下眼前?”安若素满含深意地说道。

“珍惜眼前?”那安若素说的话颇在道理,她也算得上是一个“良偶”,只可惜韩淮楚是个穿人,想的是待天下已定便抽身而去,感情绝不容泛滥而误了人家姑娘的终生。

韩淮楚故意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韩某曾经说过,暴楚未锄天下未定,绝不会考虑成家的事。现在我最关心的是,如何能收齐国之士为我大汉国所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安若素闻言好生失望,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两汪晶莹的泪水直在她剪水瞳子里打转。她哽咽了一下,委委屈屈说道:“韩大将军胸怀万里江山,若素佩服之至。祝愿将军心想事成,早日平定天下,让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韩淮楚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摆脱了这小丫头的纠缠,不至于又堕入什么温柔陷阱而致误人误己。

“安小姐,今日午后,你还要迎接天下学士。劳累一夜,快回去歇一歇吧。”韩淮楚趁机劝道。

安若素轻“嗯”了一声,有气没力道:“将军也累了一夜,也要养足精神应付圣剑门决斗。就一起回去吧。”

“韩某就在此打坐足矣,小姐自便吧。”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只听幽幽一声叹息,那安若素脚步离开,步履变得异常沉重。

“世间苦兮,我心澹澹。怜苍生兮,忧患连连。日月照兮,我心昭昭。何日止戈兮,天下太平?”韩淮楚俟那安若素走远,低声唱起一曲,正是那佳人虞姬当日在戏下悬崖边唱的那歌。心中忆起那在万里之外的佳人,想着点点往事,心中悲欢交集,愈觉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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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厉声呵斥从那安若素离开的道路传来,打断了韩淮楚的思绪。

听那声音,似乎安若素在与一位老者争吵。虽距离远,韩淮楚耳聪却听得清楚。

只听那老者骂道:“丫头好不知羞!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要扮成男子,去勾引我齐国的大仇人韩信那厮。我安家五代事齐,要传扬出去,阖家都要为你蒙羞。”

“齐君已死齐国已亡,稷下士子皆不愿一身才学就此隐没,私下里都想出仕汉廷而全昔日富贵。爷爷,你何必如此固执,只为你一人忠义之名而绝了他们功业之路?韩大将军乃今古名将,顶天立地大好男儿一个,才华横溢,可比你答应的那齐王田广强得多。若素若嫁与此人,只会为我家门争光,何谈蒙羞二字?”安若素为自己辩解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那安大才女的爷爷,稷下名士安期生来了。看来那小丫头一点也不怕她爷爷,说起话来不慌不忙。”韩淮楚听到那安期生说出“勾引”二字,不由窃笑。

安期生显然被那话激怒,暴喝道:“胡说什么!我稷下学士心中只有故主,岂会以身事仇,行此不忠不义之事?你是从哪听来他们皆想出仕汉廷?”

安若素冷笑一声:“爷爷年老德迢,这话他们当然不会对爷爷讲。可私下里不少人曾对我说要劝说爷爷改变主意,你又何曾知道?”

韩淮楚听得一喜。看来是个人都知道往高处走,跟着安期生搏个忠义之名一文钱也弄不到,能做大汉朝的官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谁也不糊涂。

那安期生更加恼怒,骂道:“他们这些见利忘义的小人,自个变节从贼做汉廷的狗官也就罢了,还想爷爷学他们一般,做梦!那韩信居然参加论战大会,想的是收我齐人之心。爷爷不会让他奸计得逞,定要在会上痛斥他一番,让他灰溜溜而去。”

看来那安期生目光雪亮,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用心。有这个臭石头在,韩淮楚心想在论战大会上定会生起大的风波。

却听那安若素冷笑道:“爷爷还想去那论战大会吗?我劝你今年不用去了,省得被人讥讽,自取其辱。”

安期生大怒,喝道:“丫头说的什么鬼话!凭爷爷在这齐国的名望,还会被人讥讽?”

只听那安若素一字一顿念道:“水土不识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裏一草一木皆是汉国的草木,一米一栗皆是汉国的米栗。爷爷既自比伯夷叔齐做个亡国忠臣,就该学伯夷叔齐活活饿死,为何还要抛头露面落人诟病?”

那安期生听了这话顿时一呆,半晌做声不得。一阵沉默之后,抖颤着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说这话的不是那帮平日里吹捧你的稷下学士,而是神农门的娄敬。那娄敬放出话来,要在论战大会上拿伯夷叔齐的这段掌故说给爷爷听。”安若素答道。

韩淮楚正想那安期生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哪知那一厢出奇的安静,过了好久也没听到安期生说话。

忽听脚步声又向这边走来,显然是那安期生爷女二人行来。韩淮楚心想可不要被这位倔强老头看见这个杀死他先君的“大仇人”,将身一伏,隐到了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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