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茅屋中四壁张网,一位满手长茧的老渔民对韩淮楚讲述着当年的情形。
“那一天可吓人哪!老夫正准备将停在岸边的渔船解开去张网捕鱼。走在路上,只听到一声霹雳,天空降下巨雷,将我们一众船只全部劈碎。后生,你说奇不奇怪,大晴天里怎会打雷?那雷为什么别处不劈专劈我们耐以谋生的船?有人说一定是我们乌江浦的百姓做错了事得罪了上天,老天爷发怒故而降下天雷。吓得咱们合村人是赶紧焚香祷告向老天爷谢罪。过了一阵,又有奇事发生,有人看见乌江面上突然凭空生出一座桥来。难道真是吾等祷告感动了上天,老天爷开眼,生出一座桥让咱们过往乌江?于是满村的人都去观看,却有长者道,那桥有黑雾笼罩或是妖气,不要靠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过一阵子那桥就会消失。果然,不多久只见那桥就突然不见。就在这时,有人惊慌来报,西楚军兵败,那西楚霸王项羽逃到咱们这乌江浦来了。想那西楚霸王残暴成性,年年征战不休,可把咱们老百姓害苦了。这乌江浦原来有二百户人家三百来口壮丁,这几年征兵不断,死的死伤的伤,到那时我乌江浦只剩下老人与妇孺,再就是从战场上回来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那真是十室九空啊。听说仁君汉王击败项羽,大家都拍掌称贺。又怕那项羽穷途末路来抢掠百姓,个个将家中粮食藏起躲往邻村中,避那战火唯恐不及。老夫这腿不利索走不远,只好藏在草垛中。这屋子离岸边不远,看得见发生了什么。
过了半日,就听马蹄之声,有二十几个血人驰马冲来。那领头的壮汉身高足有九尺威风凛凛,手中持着一杆大戟。其他人都在上游与下游找船,只有他坐在马上不动,就是那西楚霸王项羽。船都被天雷劈了,他们哪里找得到?见那项羽很是焦急的模样。
突然从对岸划过来一艘小船,划桨的是一位大姑娘。那姑娘生得可俊俏啦,老夫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姑娘。”
韩淮楚听到这裏,心跳加速,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姑娘最后哪里去了?”
那渔夫却不急,看了他一眼,说道:“后生不要急嘛,听老夫慢慢讲来。只见项羽与那姑娘互相拥抱热泪盈眶,就像亲人一般。又见那姑娘向项羽说了些什么,项羽突然将手中的兵器投入江中。而后其他骑士都向项羽下跪,挥泪四散而去。然后项羽就跳上了那姑娘的船,随她向东岸而去。老夫心想被这暴君逃脱了,天下百姓又不知要多遭多少罪。正在惋惜,就见到江面上起雾。那两天真是怪事一件接一件,青天白日风和日丽,好端端的怎会起雾?
忽见那已经过了江心的小船又划回来了,是那项羽亲自操桨。那姑娘就站在项羽身边直哭。老夫那时已看见有追兵追来,脑子被弄糊涂了。项羽这般回到岸边,那不是找死么?只见项羽徒步跳上岸,那姑娘还不走,站在舷边哭泣。项羽把那船用力一推,硬逼着那姑娘走开。”
“然后呢?”韩淮楚焦急地追问。
“只听那匹马长嘶一声跳入了江中,那姑娘划桨去到了对岸。”
“多谢!”韩淮楚拱了拱手,站起拔腿便走。
“后面的故事更加精彩,那项羽一个人就杀了好几百人,后生不想再听吗?”老渔夫说到兴头,意犹未尽。
“不必了。”门外只听到波的一声,却是人跃入水中的声音。
老渔夫冲到门外,咋舌不已:“这后生竟要横渡乌江!有这般高的水性真是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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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浦对岸是一座山头,双峰凸起,中间凹陷,就是那现在的马鞍山。那时并不称为马鞍山,只呼为江东。
马鞍山景色之美,莫出那牛渚矶。唐李白有诗赞曰:
绝壁临巨川,连峰势相向。乱石流洑间,回波自成浪。
但惊群木秀,莫测精灵状。更听猿夜啼,忧心醉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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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壁临江,水湍石奇,站在那牛渚矶,韩淮楚望着茫茫江水,满目沧然。
到了那江东依然是人海茫茫,要找寻那失踪的追儿何其困难?这两个月来,失魂落魄一般的韩淮楚揣着一副花重金请丹青妙手凭记忆绘成的画像,踏遍方圆百里,见人便问,却依然问不出项追去了哪里。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两个月间发生了一件对大汉帝国影响极巨的大事。
那韩王信收到汉军将士冒死杀出的一条血路送到马邑城的粮秣箭矢,原本马邑可以坚守半年不成问题。哪知韩王信听了匈奴使者赵利的说词,突然背叛大汉投靠匈奴。
“颍川乃大王故土,沃野良土。汉天子平定天下之后本该将大王封回颍川,而塞外苦寒,大王困守边疆之地,日不得饱食,夜不能安寝,怏怏失志,惶惶终日。此分明是汉天子已对大王心存戒心,不能相容,早晚必来相并。莫如归顺我匈奴,大单于愿为大王打回颍川。”匈奴军师,自称是赵王后裔的赵利只用一句话就打动了韩王信的心思。
韩王信献上马邑城,引匈奴骑兵从句注山南下,直取太原郡城晋阳。而那晋阳有汉国太尉樊哙留守,暂时难下。
刘邦听到韩王信造反龙颜大怒:“好你个韩王,原来迁都马邑是为与匈奴勾结方便!还说什么太原离边塞太远不利防御请求迁都,原来是骗人的鬼话!”
韩王信封藩雁门太原二郡,是留侯张良苦求而来。如今张良力挺的韩王引狼入室来攻打大汉,虽然刘邦不提,张良如何能心中不愧?于是上书请罪,自请削去侯爵与在齐国的封地。刘邦还算客气,只拿回万户封地,那侯爵还为张良留着。
张良原本见到爱郎韩淮楚之后病体逐渐见好,经此打击心病复发,更加羞于见到刘邦,一直托病不朝。
而匈奴的兵锋却如泰山压顶般直接挑战刚刚成立的大汉帝国的存亡。全国紧急动员,征调二十七万大军,连同留在太原的樊哙部合计三十二万大军,由刘邦亲自领军迎击匈奴与韩国的联军。
三十二万大军,这可是倾国的兵力。
韩淮楚曾经说过,那刘邦能将十万之兵,守一方郡县。这一次他老兄亲自怪帅,麾下有三十二万大军,无数楚汉烽火中的百战老将,结果又将如何?
韩淮楚早已知道那战争的结果:汉军大败,刘邦被困白登山差点成了那莫顿大单于的阶下之囚。那历史的进程绝对不容更改,韩淮楚对这场战争并不关心,牵肠挂肚的只是那心爱的追儿到底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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