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破泣为笑(2 / 2)

这就是在离开句注山之后,十几年来项追第一次与韩淮楚面对面。而见面的第一句话,项追竟然如此生份,仿佛韩淮楚就是在白登山将她劫走的那个淫贼一般。

韩淮楚心中如似针扎,对那项追一拱手:“辛妃娘娘,别来一向可好?”

“你说呢,我能好得起来吗?”项追那弯弯的细眉间,笼上了一层怨怼。

“这都是老朽的错。若不是当年老夫在白登山的鲁莽,让高皇帝将娘娘遗弃,如何会有今天。”韩淮楚愧疚地说道。

“若是当年壮士未将本宫劫走,说不定本宫已死在吕太后手中。那事已过多年,也无须再提。壮士夜半前来,又为何事?”项追警惕地说道。

“娘娘今日可见到了代王?”韩淮楚直切正题。

“是啊,恒儿今天要拜祭滕大侠。我那恒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听说他还要做上那天子。这多年来,壮士确实为恒儿出力不少。只可惜我这天子的生母,却不能与他母子相认。”项追说到这裏,刚刚板起的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又流下两行珠链。

“娘娘旧时常扮成村妇,在路上等候代王经过,可知今日代王已认出了娘娘?”韩淮楚问道。

“那又如何?壮士放心,我这个作母亲的不会为了贪与恒儿相认,毁了他的锦绣前程。”项追将袖子一擦脸上的泪水,正色说道。

“以前在长乐宫中,娘娘与薄太后可曾谋面?”韩淮楚脸现峻色,严肃地问道。

“那时薄太后住在掖庭,偶尔来本宫宫中串门,与她姐妹相称。”项追答道。

“果然薄太后认识追儿!”韩淮楚心中一沉,说道:“娘娘可知,明日代王将会再来,只为问娘娘扮作村妇之事。”

“无妨。就说大王看错人了。”项追并不紧张。

“可是这事要传到薄太后耳中呢?”韩淮楚点醒道。

项追闻言一呆,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都是在宫里混过的,那薄太后一旦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会拿出什么手段,可想而知。

“壮士,是本宫太思念我那恒儿,以前扮成村妇就想看他一眼。孰料却惹出祸来。看来这代国非本宫能待之地。”项追思索一阵,说道。

“娘娘要走?”韩淮楚问道。

“不走如何能行?我那恒儿明日将见不到本宫,今天我就要速速离去。”项追很决然地说道。

“娘娘一介弱女,要去何处?”韩淮楚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乌家贩马遍布天下,何处不能容身。我这就去见乌大娘子,让她安置一个去处。”

项追说的乌大娘子就是那乌婷芳。这十几年来,她一直以大娘相称,却不知那乌大娘子真的是她的大娘。

韩淮楚听说之后,也就放下心来。向项追告辞而去。

※※※

乌家草场与那晋阳城相距并不太远。策马只要一个时辰。

大漠之中,男女老幼皆会骑马。在大漠的时候,与乌家人待在一起,项追又学会了骑马。

这裏用上一个“又”字,是说她本来就会骑马。只是后来武功全废被那婆罗门莲花主教迷失心智,忘记了如何骑马。

项追就策了一匹马,星夜奔去乌家草场见那乌大娘子。

那乌婷芳知道事态严重,就给她安排了一个去处,暂避一下风头。

星光之下,马蹄踏着地面,一匹马正在赶路。

从晋阳到邬城,就是一片平原。这一路上并无宿处。只有赶到那太原与河东交界的邬城,项追才能歇一下足。然后再过黄河,到洛阳的乌家据点之中。

电光石火中,正在策马的项追突然歇斯底里大叫一声,脑门仿佛被撕裂开来。一个滚鞍,栽倒在马下,就此昏厥不醒人事。

※※※

等她再度醒来,天已经大亮。自己的那匹马就在她躺着的草地旁打转,不肯离去。

“信哥哥!”项追心中蓦地一震,两眶泪水夺目而下。

莲花教主那寿命真长,活到一百来岁这才死去。

控件追的迷心术自然而解,项追那前尘往事一瞬间全部都记忆起来。

她并不是楚国那个民间女子,而是那西楚霸王项羽的亲妹子项追。她那心爱的信哥哥,就是那在白登山将他劫走的淫贼。而她嫁给的併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的刘邦,就是杀他哥哥项羽的大仇人。这命运,对她是多么残酷!

可怜那信哥哥,知道他遭此惨变,知道自己与恋人的一身幸福尽毁,却要忍受她那淫贼的叱骂,在那句注山冰天雪地之中,与她一起度过数月之久。

又是这个信哥哥,为了她的孩儿,在这代国一待就是十几年。若不是对她的感情十余年来并不褪色,如何能够做到?

这是怎样一份浓浓的感情。一身清白已被大仇人刘邦玷污的项追,心中又如何不愧对?

项追跌跌撞撞从草地上爬将起来,走到那马之前,从鞍上挂着的皮囊中拿起一把小刀。

这刀只能切切肉脯,今日项追却要用它来结束自己遭受的耻辱与痛苦。

项追用颤抖的手握着那刀,眼睛一闭,两行热泪直滚而下。伸手一划,就向颈项抹去。

“叮”的一声,一柄飞刀将项追手中的小刀击落在地。

项追一睁开眼,就看到她那信哥哥站在她的面前。

“追儿,你还这般年轻,为何要作此轻生之举!”一脸惶急的韩淮楚大喝一声,同样也是一脸的泪水。

原来韩淮楚担心项追一个人上路,一直在暗中护送。

他最担心的就是项追一旦清醒,忍受不了这份痛苦,就会选择自尽。今日果然项追承受不了这份痛苦。

“信哥哥,追儿遭此惨痛,是痛不欲生也。”项追那身躯摇摇欲坠,倒在韩淮楚的臂弯之中。

“痛不欲生的又何止是你一人。你信哥哥这多年来,心中的苦不比你轻,还不是这样过来了。”韩淮楚大呼道。

项追痛苦地摇摇头:“信哥哥,你今日救了我,也是无济于事。小妹已是耻活人世,只有一死才能一了百了,让我忘去痛苦。”

“可是你我约定,要在今生一起度过二十年的。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韩淮楚将项追那身躯拼命的摇撼,嘶喊起来。

二十年前,韩淮楚虽与项追定下三年之期,可只说与她度过一段日子,让他回到未来之后项追能留下美好的记忆。可也没明说要与她度过多少年。此刻韩淮楚为项追泯灭那死志,故意说二十年这般长久。

“二十年!”项追凄然一笑:“信哥哥,咱俩都是这般年纪了,还有二十年能活么?”

“一定能。追儿,与咱们那三年之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就是要寻死,也要再还我二十年的光阴再说。”韩淮楚将项追一搂,很霸气地说道。

“信哥哥啊,小妹是那未来天子的生母。事关天子名声,就算答应你与你度过二十年,又能给你什么?”项追一边流泪,一边叹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信哥哥不求什么,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我心满意足。”听到项追终于松口,韩淮楚破泣为笑,是语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