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个有钱人都一定面目可憎,也不是每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背后都有一段催人泪下可歌可泣的命运故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这个世界最公平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你是王族贵族还是寒门之后,往上爬的机会都在你的眼前,或从前或现在或未来,总归会出现,但能不能抓住,归功于自己的准备和能力,运气固然重要机遇也从来都不可或缺,但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若抓不住握不紧,九五之尊也能成亡国之君。对于这一点,叶无道向来深有体会,若不是那段常人可能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岁月磨砺,或许叶无道这个名字到现在还只是在南方的二线准一线寻常纨绔子弟,叶家的继承人,杨家的子孙,这两个光环固然可以为他带来太多寻常老百姓难以企及的优越,但那只是一个基础,往上走,基础再高只能起辅助作用,事到如今,偌大的中国谁敢说叶无道是个承蒙家族福荫的二世祖?
夜色已经深寒,伦敦的深夜比国内要寒冷的许多,从阳台回来,叶无道发现纳兰红豆还在酣睡,并没有多少睡意的他走出房间,拿一杯水回来,恰巧见到纳兰红豆的母亲的书房还灯火通明,走到门口,门开着,她正坐在一张很别致的藤椅上揉着太阳穴,手边是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走进书房,她没有丝毫察觉。一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极富技巧地揉捏按摩,力道适中,揉捏分寸恰好,不轻浮也不做作。她的身子轻轻一顿,继而放松下来,松开自己揉捏的太阳穴的手,放松身体任由叶无道的按捏,似乎不太习惯两人的这种相处方式,在藤椅上躺着的身体动了动,睁开眼睛笑道,“怎么还没休息?”
“本来休息了,看见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走过来看看,果然还没睡。熬夜是女人的天敌,一次质量上佳的睡眠比三次价格昂贵的SPA还要有价值,更何况喝咖啡来提神熬夜,更辛苦。”叶无道微笑道,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样的接触让他不可避免地能触摸到她的整个肩膀,线条优美骨骼匀称,因为体形略显得纤瘦的缘故所以会有些骨感,但这绝对不妨碍她肩头的完美程度,经常丰富的叶无道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衣服下面她光洁圆润的肩膀。不过到底现实跟理想的差距有多少,恐怕只有已经死去的纳兰殊清才心知肚明。
“人总归是要找些事情给自己做的,我永远都不可能是那种能够闲在家里跟一群富太太今天逛巴黎明天飞纽约后天去巴厘岛购物的女人,殊清以前就说过,我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性格更劳碌。当时嗤之以鼻,如今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女人语气很轻,她半躺着,叶无道站在她的身后,书房里的灯光自然不会太明亮,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叶无道有半张侧脸都昏暗不清,她这样的女人自然要比寻常女人眼光独特的许多,就像是经历的女人多了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好坏一眼望去便心中有一杆秤差不多的道理,她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都太多太多,在叶无道身上自然能瞧出许多现在还青涩稚嫩的纳兰红豆看不出来的韵味。这种韵味和环境让两个人之间有那么一丝一缕胶着不清的异样气氛,这种气氛让她感觉很不适应,嘴裏强调纳兰殊清,是掩耳盗铃还是刻意提醒,这裏面的深意也只有她清楚。
叶无道微笑,瞧见她手边的资料,想到她经营的品牌,便问,“公司有状况吗?”“还好。”女人淡淡道。“还好就好。”叶无道不再追究,她不是一个习惯于别人施舍的人叶无道扪心自问也不是一个习惯于施舍别人的人,两人点到即止的交谈没有引起任何一方的不快。沉默一会,叶无道想到纳兰红豆那张在黑暗中格外宁静的睡脸,眼神柔和些许,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在欧洲我认识不少上层社会的名流,或许可以帮你开阔一下市场,你知道,那些所谓的名媛贵妇之间很多时候都是靠口碑传递的,大多情况下某个突破口可以引起不小的群体效应。”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笑了,身上微微上扬,叶无道适时顺着她这个暗示性极强的动作收回手,她坐了起来,可能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甚至嫉妒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她享受到的待遇,能让叶无道亲手揉肩的女人,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殊清还在的时候,看他多数都不顺眼,现在天人永隔,想要见他至多也只是看一看以前留下的那些照片,未必有多感伤,但物是人非的唏嘘还是有的,毕竟夫妻一场,我若说跟他都没有什么感情恐怕你跟红豆都未必会信,但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爱情始终已经不是生命的全部,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前殊清活着的时候是,现在他走了,也还是这样的。”女人语气恍惚,很轻,却被叶无道捕捉到,坐到她的对面,叶无道拿走了她的咖啡,把自己没有喝过的水放在那。
女人用眼神示谢,接过水抿了一口,继续道,“不过人大多时候就是这样,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才真正地做到一句其实很简单的话,珍惜眼前。四个字,有些俗气,可能还有些傻气,但却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学会的。殊清走了,说实话,我有怨气,怨他走的太突然,怨他的那些仇家,也怨你。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对于我这个年过四十的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只是我那个女儿,闲暇的时候才会想想那个之前十年都没去想过一次的男人,现在想来,他说过的话竟然比十年中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清晰,他对我说过一句话,贩夫走卒,恶犬唾龙肉,王侯将相,龙死犬齿。”
女人的眼睛看着叶无道,刹那间竟然恢复了当初坐在琅琊面前时候的盛气凌然,叶无道笑容内敛温和,摇头说不知,他是琅琊,以琅琊的见识,兴许能知道三分猜到七分,但肯定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这句话说的是最慎人的不是那些手拿刀枪凶神恶煞的大恶人也不是一身官威居高临下大权在握的官老爷,无论是站在刀口子上舔血的悍匪还是坐在办公室里高高在上的能人,都已磨去了一身的棱角,用一通俗点的话说就是穿上了鞋子,不是以前的光脚,有了顾忌,舍不得踩在一地的腌臜上,自然就落了下乘。那些用身体去碰瓷的,那些自残坐在街边去乞讨的,才是真正慎人的,他们吃下这口饭,下一口饭在哪里自己是不是还有命去吃,谁都不知道。所以说无欲则刚,这句话放在这裏也是好用的,胸怀天下的人惜命,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口饭的人敢舍,你不觉得牵着那些残疾的孩子,伛偻着腰的老人向你乞讨时候偶尔抬起头露出的戾气才是最凶恶的么,大抵如此。”女人眼神冰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对人的缅怀,极淡,但确实存在。“有理。”叶无道赞同。
“我记得在他的书房里有一行狂草,内容我还记得,是贩夫走卒,恶犬唾龙肉,王侯将相,龙死犬齿。三十年恶犬十年龙,四足抓地,咬牙挺直脊梁搏杀,龙飞九天,惜鳞,虽悲己失其锐,虽尊已失其爪。没错吧?”叶无道笑道。女人点点头,顺着她的眼神,叶无道瞧见了放在书桌上一张很少见甚至可能是两人唯一的合照,裏面的她很漂亮,大概就比现在的纳兰红豆大了一点点的年纪,而纳兰殊清也远远没有叶无道记忆里的成熟跟阴沉,很有书卷气息的一个江南男人,不魁梧也不高大,一如既往的清瘦,两人都很年轻站在一棵榕树下对着镜头,笑容灿烂。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察觉到女人的神色有些疲倦,叶无道适时地告辞,女人点点头,没有挽留。
走出书房,轻轻地带上了门,叶无道知道现在的她最需要的不是他甚至不是纳兰红豆的安慰,而是一个人独处,一个强势习惯了的女人,已经忘记了怎么去脆弱,怎么去悲伤,于是辛苦,也就是注定的。
澹台经藏的房间在楼下,叶无道去重新倒水的时候经过,然后怀着很纯洁的心思在门口徘徊良久,终于轻轻拧开门,却发现这娘们竟然已经学会了怎么锁门,尴尬之余只好收拾起那些狼心狗肺打算闪人。才转身,竟然发现一身麻袍的澹台经藏整齐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澹台经藏淡淡道。“看风景。”叶无道严肃道。“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门口?”澹台经藏继续淡淡道。“想看风景,但没看到。”某人依然理直气壮。澹台经藏不再理会叶无道,神通广大地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走进去,叶无道啼笑皆非地站在门口,“你怎么弄到的钥匙?”
“这个家的主人给我的,她告诉我晚上还是锁门比较好。”澹台经藏坐下,拿起了一本时尚杂志,看的津津有味。说实话,一个本该青灯古卷的女人忽然捧起了一本封面相当妖娆内容精彩介绍化妆和时尚的女性杂志在看这的确是相当具有冲击力的一幕,叶无道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蛋疼,一点也不客气地进门,一屁股坐在床上,明知故问,“还不休息?”澹台经藏翻过了一页杂志,悄无声息。“喂,有没有一点房客的自觉?”叶无道开始躺在床上。澹台经藏依然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
“我累了,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被无视的某人开始脱衣服。“你干什么?”澹台经藏终于稳不住,眼睛从杂志移到床上已经脱了一件外衣的叶无道身上。“脱衣服睡觉啊,你再神仙难道不脱衣服睡觉的?”叶无道把外衣丢在一旁,开始脱裤子。“这是我的房间!”面对无赖到一种境界的叶无道,澹台经藏终于忍不住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