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七情六欲,又擅于虚情假意。
很早之前我也曾怀疑过裴炎的用心,以为他靠近我不过是为了笼络我心,好让裴家的势力再次壮大。久了之后,发现他并非只是为了笼络我,我又觉得他不过是顾念幼时的情分而格外的关照我。
可现在,裴毅却告诉我……裴炎他,想娶我?
我并不愿将一切想得太过复杂,然,我受制于裴家,被迫依赖于裴家,裴家所有的人,在我的眼中,任何的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我心下揣摩着,想从裴毅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来回回打量了几次,却不见他露出任何喜悦之意。就在我盘算着如何才能明哲保身之时,裴毅却开了口,道:“裴炎配不上郡主。”
他的话让我惊讶更甚。
兴许裴炎想娶我发自内心的喜欢我,但明眼人不难猜到这一想法背后的利益关系。若裴炎真能顺利娶了我,对裴家大益,而无害——我嫁入裴家,裴家无疑有了更多的筹码,日后既不必忧心其他人对我有所企图,也无须担心我会舍弃裴家,一举两得。
如此好处,他又为何不赞同裴炎娶我呢?
“郡主乃金枝玉叶,当配人中之龙,裴炎不过上人之资,实非良配。再者,裴炎虽喜欢郡主,郡主却不见得喜欢他,不是吗?”裴毅说得十分清淡,我却觉得屋内的气氛让人喘不过起来。
他这话在我听来,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我配不上裴炎,只因我待裴炎不若裴炎待我那般赤诚。
我无法反驳。
我忽又想起了裴毅先前说话时的模样。
往日他与我说话,即便是在演戏时,也能做到以我为尊,从不给人留下话柄,然而他说裴炎想娶我时,却丝毫未伪装,语气平淡,大大反了平日的态度。如若不是他的话对我造成的冲击太大,我也不至于在惊愕之中忘了考虑这些细节问题。
他之所以抢在裴炎之前告诉我裴炎想娶我这一消息,怕是为了警告我吧?
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我从思绪中回神,再次看向裴毅,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媛真自门外说道:“公子命人来请元帅和郡主前去用膳。”
裴毅顺势起了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到:“郡主是聪明人,亦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人一般都知道如何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想了想,问道:“若我与裴炎两情相悦,你也不会让他娶我,对否?”
“老夫犹记得,昔年齐王曾为郡主定过亲?”裴毅的视线胶在我身上,盯着我瞧了瞧,体贴万分的说道:“今日被婉玉那丫头闹了一番,想必郡主也累了,依老夫看,就让媛真将晚膳送到房里……郡主意下如何?”
“就照伯父的意思吧!”
看着裴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颓然的靠向椅背。
方才我与裴毅的一番交锋,无疑是败的一塌涂地。往日我总以为自己伪装的很成功,现在看来却似跳梁小丑那般,裴毅今日之举无疑是给我提了个醒,日后我当愈发的小心。
至于裴炎……我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之后几日我等了又等,裴炎却一直都没出现在我面前,他不出现,我安心之余又难免多想,后来却是媛真似有意似无意的说起,原来他去了邻城,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裴炎回来时,已是秋末。
秋末的岩都城已有了初冬的微寒。年幼时,我极为畏寒,后来落魄被大叔捡回去后,时常劳作,久了也就变得不那么畏寒,可如今到了此地,被娇养了一段时日又得了那富贵病,这冬日还未到,我却觉得冷。又因我不喜欢穿得太厚重,索性就躲在了屋中,平日三餐又有下人送至屋内,我也懒得再踏出房门一步。
裴炎见到我时,我正卧在软榻上看书。
他进了屋,见屋内太过暖和,笑道:“满儿,今天当真那么冷?”
看他这模样,显然还不知那日他送程婉玉离开后发生的一切。我心头复杂万分,却只能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见我不答话,裴炎忽然笑得有些神秘,道:“我要送你份好礼。”
侍女将东西端了上来,放置在托盘上的是件雪白的狐裘,毛色极好,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它摸起来定十分舒服。
“看起来很暖和,冬天用正合适。”我让媛真收下了狐裘,与裴炎道了谢,轻巧的带开了话题,尽量让自己忘了当日裴毅与我说的话。只有裴炎没有亲口与我说想要娶我,我便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些天上哪了,都见不着人。”
“父亲让我出门办了点事儿。”裴炎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我一直都知道裴炎笑时极好看,但此刻他的笑容却无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他。他将脸凑到我面前,“满儿,你可是想我了?”
“你多想了。”我没好气的用书隔开他。
他听了却愈发的得意,愈发坚定了那想法。我干脆拿书挡住自己的脸,见我如此,他才坐了回去,喝茶之余不忘一直盯着我。
书虽挡住了我的眼睛,但我仍能感觉到裴炎的视线。他的存在时不时让我想起裴毅那老狐狸,我在心头叹息了一声,闭了眼,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驱逐出脑海。
媛真早就带着侍女们推倒了外头,屋内单剩我与裴炎二人。几欲睡着时,裴炎忽然说道:“满儿,你觉得我……我如何?”
这话问的意味深长,若非早前听了裴毅的话,我定不会多想。我顿时惊坐,书从脸上滑落在地,摔倒地上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什么如何?”
裴炎忽有些扭捏,纠结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的意思是,我与旁人相比,如何?”
如今裴家权势滔天,他身为裴家唯一的继承人,与旁人相比,自然是高下立见。我勉强一笑,道:“自然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