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邵见我这等模样,笑道:“这些东西既是娘亲的,那便是我们的,你不必担心磕碰坏什么。若是坏了,那也正常,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物了。”
他的话让我手脚舒展,不再像原先那么畏缩。
房间内的布置虽旧式老气,却不难看出其雅致之处。我虽无缘与阿邵的娘亲见面,但我想她应该是个十分高雅的女子。
“你先睡会儿,我就在隔壁屋里,有事儿喊我便是。”阿邵的温柔向来不外露。
我向来喜欢他的声音,沉稳好听,总能安抚我的心。我笑着点头,他放下心,开了门便要出去。
家中的门忽然被人碰的一声撞开,屋外一阵嘈杂声。
我隐约听到一名男子说道:“快抬进去安放好,小心些别再伤着了。”
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又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的撞坏了门。阿邵沉着脸前去查看情况,我想也没想便跟了出去。
不知为何,我心头有些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待走到院子中,不单是阿邵,我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外出去找人挑选黄道吉日的春婆婆正躺在担架之上,被两名汉子抬了进来。
那些送春婆婆的回来的,都是四周的街坊,他们多数都认识阿邵。一名妇人见了阿邵,满脸揪心,急切的与阿邵说道:“春婆婆方才在街上被几名无良的男子骑马纵马撞伤,也不知都磕碰到哪儿,竟昏迷不醒了。那些人太嚣张跋扈了,今儿大街上被撞伤了好些人,却都无人敢吭声。”
正说着,门外又冲进了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边往里跑边喊“大夫来了”。
昏迷不醒的春婆婆被抬进屋内安顿好,大夫把脉之后,摇头又叹息。众人见他如此,脸色都有些蔫,心下都隐隐觉得春婆婆怕是不行了。
毕竟,春婆婆是上了岁数的人,年老体迈,这次又经受了这么大的撞击……
有人叹息道:“这都要过年了,做的什么孽啊!”
阿邵的脸色十分不好,说不出的阴霾,让那些街坊心生出畏惧,纷纷告辞。
大夫开了药方,阿邵随他去抓药,我则留下来照顾春婆婆。
昏睡中的春婆婆十分安详,她身上的衣裳沾了灰尘,有些脏,我却不敢去给她换衣裳,生怕加剧她的伤势。最后只得打了盆水为她净了面,洗去了脸上的灰尘和伤口擦伤的干涸血迹。
阿邵很快便抓好药赶了回来,他一言不发闷头去煎药。
我到厨房时,他正在瞧着药炉上的火势,有些疲惫,神色十分不好。我叹息了声,上前从背后揽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数度张嘴欲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虽只与春婆婆相处了短短半日,却深知她对他的重要性。
这才不到半日的光景,便出了这等事,我心头异常的难受。阿邵心头更是不好受,可我全然想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只能暗暗祈祷春婆婆平安渡过此劫。
火苗噗噗嗒嗒,烧开了炉中的水,水声沸腾的声响听在耳中异常的嘈杂,无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忍受。
阿邵转了身,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力道之大,似是恨不得将我揉入体内。他有力的双臂勒得我有些疼,我咬牙忍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你知道吗,她是除了你之外,与我最亲的人了……”阿邵将头埋入我颈中,呼吸有些紊乱,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我任由他抱着,“春婆婆会好起来的。”
煎好药后,阿邵亲力亲为,将药端到了春婆婆床前,一口口的喂她。可惜,春婆婆一直都不曾醒来。
我陪阿邵守在床前,待到深夜,我忍不住困意,竟不知不觉入了睡。
阿邵见我累极,不忍心吵醒我,想抱我回房却又不放心春婆婆,只得将我抱在怀中。我在他怀中蹭了蹭,终于寻到了个最为舒适的位置安睡。
到了四更天,外头更夫的打更声将我吵醒,我还未睁眼,却听到春婆婆虚弱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醒了,正在与阿邵说话,前头半句说了什么我并未听到,只听到后半句。
春婆婆道:“……我虽有些眼花,却看的真切,是他们无疑。你出来也够久了,如今这世道乱,女子不能随军,你怕也舍不得她,军中是回不去了……过些时日就回府吧,他们迟早都要寻上门来……如今他就你这么个儿子,什么事都指望这你,况且你娶了媳妇总得让他瞧上一瞧……”
阿邵抿唇不语,春婆婆断断续续的劝道:“她既要成你媳妇了,总该带她去给你娘亲上柱香吧……无须担心我,我守着这房子,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阿邵最终被劝服了,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好”。
我闭着眼装睡,不敢让他们知道我醒了。
春婆婆口中的“她”无疑是在说我,而另一个“他”,约莫便是阿邵的父亲。
阿邵与我一样,都是有秘密的人。这个事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但我们都很聪明的不提那些。
我从未与他说起我的家人,他亦从未与我提过他的父亲。
我忽然无比的好奇。
他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