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丞,他还活着?
裴炎明明与我说,他已经死了。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我脚下如同灌了铅那般,僵在原地无法移动一步,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顾西垣与我说的那些话。
“我大哥就要回来了,郡主难道不该开心吗?”顾西垣似乎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退开了两步,温和的笑道:“之前听闻郡主今日本是要成亲,我还当你已经将我大哥抛之脑后了呢!”
他的话语中讽刺意味甚浓,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说谎的痕迹,他面色坦然,瞧着并不像是在骗我。我张了张嘴,好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顾二公子,郡主有些乏了,你且回吧。”
顾西垣身后传来的清脆女声打断了我杂乱的思绪,我顺眼望去,只见媛真正站在不远处,不卑不亢。
自我离开岩都之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她,现在见了,竟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裴炎他们既来了邕州,媛真自然会跟来,否则怎么监视得了我?
“裴府的侍女倒一个个都不俗。既然郡主乏了,我也不好再打扰。”顾西垣回头看了媛真一眼,又转身向我,“兴许,过些时日郡主就能见到我大哥了。”
待他走后,媛真才缓步上前,谦卑有礼的服身,道:“奴婢见过郡主。”
我心头烦躁,见不得她这般表面功夫,大步流星的朝前迈去。媛真并不介怀,亦趋亦步紧跟在我身后。
片刻后,媛真忽唤了我一声,声音不高不低:“郡主……”
我无心搭理她,她又接连唤了几声,我停下步伐,回头,“何事?”
“藕谢轩在东北角。”
经她提醒,我才惊觉自己走错了路。
藕谢轩是裴炎为我挑的住所,在行馆的东北角,行馆里裡外外守衞十分森严,外头连只苍蝇都飞步进来,里头的人自然也出不去。
从梦中惊醒时,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梦到汴京,梦到我的年幼时光。
梦中帝都汴京的街道上依旧那么繁华热闹,我领着侍女紧紧跟在顾西丞的身后一路跟去了他上学的书院,又碍于我的身份,书院中众人奈何不了我,最终才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在顾西丞身旁做了下来。
夫子教的东西于那时的我而言,太过于深奥,那日我不过是坐在一旁盯着顾西丞瞧了一整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日我的任性让他在书院中被同窗嘲笑了整整两个月。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当真不知羞,也肆意妄为至极。
起身披了外衣推开门时,发现媛真依旧守在门外,站得笔直,低眉顺目。早在我入睡之前就嘱咐她下去歇息,不必守门,不想这会儿她还在外头守着。
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我陡然清醒了些,我在院子中走了几步,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媛真在我身后两步之遥答道:“刚过四更天。”
刚过四更天,天还没开始亮。我藉着门口的灯看了媛真一眼,道:“再两日我们便要去西北了,我听人说西北风沙大,今日早膳之后,我们上街去买几件新衣裳备着吧!”
媛真道:“郡主想要新衣裳,回头让人送到行馆中让您挑便是,何须亲自出门?如若不然,这等小事,让奴婢去跑腿岂不更好?”
“媛真,外人若是不明就里,还以为我是被软禁在这行馆中了。”她的阻拦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朝她笑了笑,道:“明日你若愿意随我上街自然好,若不愿,我也不好勉强,只得自己去了。”
媛真微微低头,不再说什么。
虽已开春,外头着实有些冷,我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搓了搓双臂,忙进了屋,关门时我又与媛真说道:“你下去歇着吧,否则明日怎么陪我出门?”
“奴婢遵命。”
我这才阖上了门。
屋内的暖意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头也渐渐变得平静。顾西丞还活着的消息想必还未传开,否则裴炎他们不可能毫无动作,我不知早前顾西垣为何要将顾西丞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我,兴许是为了试探什么,兴许是为了扰乱我的思绪,但不管为了什么,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屋内的烛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我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支着膝盖骨,虽拼命克制着自己,却仍旧不自觉的想起阿邵。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何等处境?
若当日我不曾救下阿邵,那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悲的是我甚至不敢这么想。
我竟然,丝毫不后悔当日救人之举。
是啊,我将他救回时,从未想到他会是仇人之子,可偏偏,命运弄人……
“郡主,该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