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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城低下头, 一口接一口将碗里的馄饨吃光了, 终于说：“好吧……我招了。要是被你找出马脚, 那可就不好了。是天野唯给我的照片。”
丁贤稍作停顿, 问：“天野唯有拍照片的功夫, 提前支会你, 不是更有效？难道说，这种事, 是临时起意的？还是说，是你故意放任的？”
赵成城抿着嘴，搅动着碗里剩余的汤汁, 笑道：“我和你说个事, 你别生气。”
“你说。”
“辛悦……跟高玟在一起了。”
赵成城抬头去看丁贤的脸, 没有什么表情, 继续说道：“这照片不是辛悦, 是她妹妹。辛悦一心要撬走esse华图的项目，得罪了人, 别人报复她——”
“行了。”丁贤打断。
赵成城说：“然后……高玟就和她在一起了。要实锤照片么？天野出品。”
丁贤拾起包, 立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我先回去了。”
“明天的会议要延迟吗？”
“不用。”声音从走廊传来。
……
丁贤静静坐在车里, 辛悦的话言犹在耳，“你就看准了我一个过不下去？……”指上的梨形戒指像一滴眼泪, 讲究意头的凡兰人常说“梨, 离。”丁贤慢慢把戒指褪下来……那一片肌肤骤然裸丨露在空气里, 毫无防备。空气挤压得每个关节乃至手指尖都感到疼。眼珠子像在眼眶里融化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丁贤放好戒指，给自己扣好安全带，车子还未起步，一瞬熄了火。丁贤按捺着，挂档，拉刹，启动，车子毫无反应。丁贤抬起沉重的手臂，把指在启动键上又按了一下，纹丝不动，丁贤复狠狠按了几下，车子就像死在了这里。丁贤泄气倚在靠背，就着半开的车窗透气，越透越透不过气来。兜里掏出烟，烟叼在嘴里，听见辛悦说：“我们是有缘分的……”
丁贤把烟从嘴上取下来，皮夹子里的火柴只剩下一根，丁贤着急得心里像猫在挠，满车里找打火机，辛悦说：“我等不到你行动……我只好行动了。在一起吧，我可以照顾你的。你要不愿意嫁我，那求你，让我嫁你吧……”
丁贤推门下了车，拎着包大步往停车场外走，迎面而来刺目的车灯照得丁贤侧过脸，辛悦说：“爱老婆……”
鸣笛声已经听不见了，丁贤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最难过的是离别，是无力，是爱比缘分长，更加是对方把求救的手递给了另一个人。
失控远大于自己的预料，丁贤钻进牛角尖，一把丢了手上的烟，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跟她纹对称的图案，却又和别人一双一对；为什么，得到了她的心，又满不在乎？
缘分怎么能消失得这么半点不由人？
……
辛悦也不懂，从最初到后来，听故事人口中所谓的“不至于”。问题就像一个滚得巨大的雪球，原本不过只是握在手里的一块雪团。
窗外的月亮就要落下去了，辛悦屈膝架臂坐在窗边，不知是否该把目光落进半醒的人间。事项排满了生活的每分每秒，有些阴影仍挥之不去。她不愿，也没有立场去问丁贤要关怀。丁贤恨她的所作所为，对她视若无睹也在情理之中。但她确实不盼望吗？因为盼不到，怨恨地，冲动地，想要做选择？
魏嘉宝含混不清的梦呓夹杂着对辛悦的呼唤，令辛悦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来到床边。
出院后，魏嘉宝就一直随辛悦共住。学校处也申请了短暂休学。魏萍的坚决反对于事无补，屈服于现实，魏嘉宝一刻离不开辛悦。在辛悦的要求下，耿中华尽量把工作都为辛悦安排在家中，偶尔出门或者复诊，辛悦就借耿中华的车载着魏嘉宝同出同入。工作直接影响着辛悦的收入，幸运的是，从裴瑞德处得到了一笔奖金，名义是，华图的项目分成。
这笔钱来得着实脏，但辛悦不得不收进囊中，给魏嘉宝买上万的降噪耳机，按摩仪器，预约高玟推荐的梅林肯著名华人心理医生做调理。
这些究竟是对魏嘉宝还是对自己起作用，辛悦不愿细想。
魏嘉宝没有辛悦想的那般坏，也没有她期望的那般好。除了不和她以外的任何人说话，见到男人就焦虑紧张外别无其他。仍然爱画画，画风阴暗而血腥。辛悦闲时，就带着魏嘉宝四处游玩散心，给她买衣服，为她剪头发，陪她吃雪糕，同她听音乐……辛悦把一生中七成的温柔，给了她的妹妹。
魏嘉宝喜欢听辛悦弹吉他，辛悦就每晚给她弹奏哄她入睡，魏嘉宝喜欢的曲子，不论难易，辛悦都会花时间去学练。每当那时候，魏嘉宝猫一样蜷在辛悦身旁时，辛悦不知她睡去了没有，便悄悄问：“……想什么呢？”
如果魏嘉宝没睡，就会转过脸，笑盈盈说想到的怪故事，比方说：“有只小松鼠，掉进了冬天的湖里，好容易啊，爬出来，又被山猫瞧见了，它就跑啊跑啊，泼风地跑……”
辛悦笑问：“然后呢……”
魏嘉宝惘然摇摇头，“没有然后……”
辛悦便心疼地将她的头托在怀里，轻轻戳着她面颊的小酒窝问：“你喜欢小松鼠吗？我给你买一只，你养。”
魏嘉宝睁大眼，露出极为心动的样子，继而又泄气说：“不要了……会咬人的！我不喜欢咬人的东西……”
于是过了两天，辛悦就把雪莉的猫借了回来。魏嘉宝喜欢得每天抱着不放，黑猫不怕生，只挑食，谁给的好吃，和谁就亲。辛悦为它起名叫：“社会”。
很长一段时间，魏嘉宝的画上都是“社会”的身影，黑色的猫，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和沼泽，荆棘般的藤蔓。
……
这会儿，魏嘉宝呢喃了两声梦呓，听见辛悦说：“姐姐在，不怕，我在……”又睡过去了。
辛悦回到窗边，社会从魏嘉宝的床脚跳到辛悦身上打呼噜，辛悦摸着它的毛，随手抓拍下一张睡照，发给旁观客道：“看，一只大帅哥。”
旁观客没有睡，回信道：“你还没睡？”
辛悦在等高玟忙完约见，给高玟电话，约定好的。“等会还有点事，不能睡。”
旁观客说：“这么晚了，女朋友？”
“……差不多吧。”
“怎么是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预备……是……”
“你换女朋友了？”
“……对，和前任分手了。”
“……挺好的，找着对的人……你对女朋友这么好，错过你，是她没福气。”
“……你真会说话。不过，事实是，错过我，是她交了好运。”
“你看，凭你说这个，就知道你是个好男人。”
“……你怎么断定我是男人？”
好一会，旁观客问：“你是女人？那你女友……”
“开玩笑的。”
“哈哈，你太坏了。不说了，我要睡了。”
“你今天不开心？”
“怎么这么说？”
“你不开心就睡不着的。”
“……没有，还好。就是，分手了。”
“想聊天么？”
“你不用和女友聊天吗？”
“可以每天抽出几分钟和你聊聊。”
“……感受到了你渣的特质。哈哈哈。”
“其实是因为，和你说话，很轻松。好像，生活中，每一个人对应一种属性，爱人只能说爱，朋友只能说生活，同事只能谈工作，亲人，不该让他们担心，很少有属性重叠的人，所以……其实想说话，没有对象。”
旁观客还来不及发出那句：“再说吧……”
辛悦又问：“哦，正好问你。我吉他缺了一根弦，配的音色都一般，你店里应该有克诺布洛赫的弦吧……3弦。”
旁观客说：“……我问问，我也不是很清楚存货……”
辛悦说：“好。等你消息。”
……
丁贤放下手机，转身滚进被中，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饶有节奏地跳跃着。丁贤想，“他”是个女人吗？他说了，他开玩笑的。丁贤枕手自语：“我真是够了，他是男人还是女人，跟我有什么相干。”纵然打定主意不想，终究还是想着入了梦。
一旁手机上的时间显示：12：30，距离早上的第一通约见还有整整十小时。
无数看不见的线路链接着世界的脉络，在另一头，宽敞的会客厅中央坐着一个女人，“罗杰，就按这个方案走吧。跟esse谈，把预算给他们，务必让丁贤跟你谈。抛出你的意见。”
罗杰是个光头的胖男人，浅灰西装下的米黄色衬衫显得肚腩像堆在腿上的气球。他拾起黑色的文件夹，耐心地看着里面的条目，“mann，你考虑清楚了么？救济esse，用这么大一笔资金，高先生——”
高玟托着下巴，说：“关键不是esse，是esse的领头人卡洛尔丁，她曾经和我承诺，去吉科布，给我带能挽救科客特的大项目。所以你算算这笔账，她不会放弃esse，帮助科客特，就是帮助esse，挽救科客特，就是挽救esse。如果她能搞定科客特在吉科布的大局，祁伟业这边也会有更多的机会。一本万利。”
罗杰闻言，抱着戴金戒指的胖手，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消息。”
罗杰离去，高玟握着手机转到窗边，抱手看着下方的绿化带，笑咪咪地拉近了手机说：“睡了？”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来。高玟咬着唇等了两声，甜滋滋接起来，一指在玻璃上画圈圈，“我以为你睡了，正准备不打搅你了。”
辛悦说：“没有，说好的么。”
“看你为难的，都当工作了，我又不会扣你工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