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我的授意后,王石雷装出一副非常恭敬的样子,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都是从京师里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西北的种子行情啊!”
“此话怎讲?”吕蒙正皱着眉头问道。
王石雷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唉,西北苦寒啊!京师地处中原繁盛处,物产自然丰富,价格也公道,而西北地处偏僻,多年来兵祸连接,土地荒废甚多,物价飞涨,别处的东西卖一两银子,西北的至少五两才能买到,更不用说像种子这样不容易搞到的紧俏物资了!五两银子一担的价格,绝对不能说是太贵了!诸位大人若是心存疑虑,不妨找些当地人来问问,自然就知道其中的辛苦了!老实说,杨大人带着那么一点点军费来到西北,能够支撑到现在,全是仰仗着地方上百姓们的大力支持,还有他开办的各种实业来赚钱,否则的话,五万两的军费,不消一个月便花光了,更谈不上什么屯田了!”
“西北的物价这么贵啊——”众人听了以后顿时有些吃惊,没有想到西北的情况如此令人担忧。
“可不是嘛——”王石雷夸张地指着桌子上面的茶水说道,“就如这水,在西北就弥足珍贵,以往在天旱的时候,庄稼们可是存活不了的,自从杨大人来到西北视事以后,不但用兵如神,将党项李贼击回河西,更带领我们西北的官民发展生产,构建了大量的水利工事,如今新开垦出来的田地,大都有了供水保障,再不必担心天旱了!”
“真的吗?”有个官员以前来过西北,见识过年景不好时的旱状,有些怀疑地问道,“西北到了天旱的时候,连地缝都裂开了,可谓是赤地千里,区区几条沟渠,怕是不济事吧?纵使有些水分,也被毒辣的日头给蒸发掉了,怎么能够保证水分不流失?杨大人便是再有本事,也架不住老天不作美,在西北修建沟渠,收效甚微了。”
“这位大人确实很了解西北的实情啊!”王石雷先是赞叹了一句,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可惜你却低估了杨大人的智慧!”
“哦?”那人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莫非杨大人真的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王石雷在众人的质疑目光中,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诸位大人有兴趣,不妨去实地看一看,便知道在下所言不是夸大之辞!”
众人将目光放到了吕蒙正的身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脸上的意思很明显,都想去见识一下我究竟用什么办法解决了这个用水难题。
吕蒙正的心裏也很痒痒,于是便说道,“杨大人有此创举,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我们怎么可以路过而不见识一番?还请带路呀——”
我晒然一笑道,“西北的经验比较特殊,与他处不同,诸位如果真有兴致,杨某人自然不能推辞,正好各位大人也可以看一看西北屯田的成就,指点一番。”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我们便出了衙门,一同骑马坐轿,往城西北的郊外行去。
我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众人介绍西北的情况,“西北土地贫瘠,地下水源稀少而蒸发量多,从而造成的盐碱化土壤,通常难以耕垦种植,古人称此等为舄卤之田,乃不生五谷也。对于这些卤地,最有效的改良方法,就是开渠灌溉,以水冲除盐碱,因此无论西北还是关中,沟渠甚多,皆起因于此。”
吕蒙正不甘示弱地接着说道,“史记中的河渠书有云,临晋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余顷故卤地。诚得水,可令亩十石。于是为发卒万余人穿渠,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作之十余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因此老夫看这个沟渠在西北的作用也有限的紧,未知杨大人能有什么良策。”
我笑而不答,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在我来到西北以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直到自己开始指导众人屯田的时候才有所察觉,这就是中国北方古代早期兴修专门用以灌溉农田的大型水利工程,其引水浇地的首要目的或主要出发点,究竟是为土壤增加作物生长所需要的水分?还是用流水来冲刷土壤中的盐碱?我认为,后者至少可以与前者比肩并列,甚至超出于前者之上,三秦诸地,土壤的盐碱性都比较严重,若是没有一个改良的方法,想要丰产确实不易,秦人赖以富强并最终吞并六国最为关键的农业基础,便是建立在这沟沟渠渠之上。
走了不久之后,便见到阡陌纵横,一片片绿色的田野尽收眼底,众人仔细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有沟渠和流水出现在视线中,于是都感到非常疑惑。
“杨大人,那些田间的小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吕蒙正看了看,终于发现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便向我发问道。
在阡陌之间,每隔一段儿距离,便有一处小房子,不过丈许方圆大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下得马来,领着众人走近一间小房子,将门打开后,展示给众人看道,“这就是田间的灌溉水房,我们脚踩的青石板之下便是暗渠,这些暗渠直接通到田间的小沟壑中,一年四季,都有活水灌溉。”
“若是遇到枯水期或者天旱无水呢?这些暗渠岂不是成了摆设?”当下有人质疑道。
微微一笑后,我示意大家看小房子中的东西,只见裏面有一只压杆儿似的东西横亘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只木桶,裏面盛着水,压杆儿所连着的长圆铁柱子的一端伸出一只管子来,正对着一块儿掀开了的青石板,尚且可以看到下面的流水潺潺。
我用瓢在水桶中舀了一瓢水后,灌进了那圆柱子中,然后按动压杆儿,几个起落后,便有水流泉涌一般地从那另一头的管子裏面喷了出来,水势很大,众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溅在暗渠之中飞起的水花儿来。
“此何物也?!”众人都是大惊,他们自然从来没有见过利用大气压强的原理制造出来的压水机,一时之间相顾失色,以为神物。
“诸公勿要惊慌!”我甚是得意地介绍道,“这便是我西北特别制造出来的压水器,可以将井中之水很方便地抽提出来,而且只要你间歇地按压几下,就可以使水流连续不断,比之用水桶辘轳来提升,自然是省事不少!有了此物,在天旱河中水枯的时候,就不必太过忧愁了!”
“此物甚是神异,可否给老夫弄一些带回京师,请皇帝过目,然后在各地推广?”吕蒙正看了以后,觉得此物很是有用,便提出了要求。
我点了点头道,“有何不可?既然吕相有兴趣,少时本官便吩咐人将此物的样品和图纸交给吕相带回京师,也算是一点点小礼物。只是此物虽然看似简单,制作起来却很麻烦,如果朝廷想要大规模地利用,不妨由我们西北的钢铁作坊来代为加工,价格自然公道,质量也有保障。”
“杨大人的建议,老夫会认真考虑一下,就看皇帝陛下如何决断了。”吕蒙正也认为这是个好东西,便一口答应下来。
众人走到外面后,不远处便有一片小池塘,裏面的莲藕正在生长,碧绿的叶子浮在水面上,经过阳光一照,小风一吹,摇曳起来,颇有一些江南水乡的风光。
吕蒙正看了以后,难得地夸赞了一句道,“杨大人果然是能臣干吏,才到西北一年,就将这地方治理得如同江南丰饶之地一般,确是百官的楷模。”
众人纷纷附和,毕竟不比不知道,看了这裏,在联想先前所到各处,高下自然不言而喻,一名官员有些好奇地问道,“杨大人,方才你在水房之中,压水之前,曾经往那圆柱子裏面倒了一瓢水,裏面可有什么名堂?”
“那瓢水,便是一个引子。”我简单地回答道,难道要我跟他讲原理么,谅他一时之间也领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