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将近三年,而陈抟的容貌依然如故,这令我颇有点儿相信他修炼的的确是真正的神仙之道了,有抱朴真人的前车之鉴,我真的不敢肯定他们最终是不是都会飞升到同一个地方去,还是被空间乱流卷走变得尸骨无存,毕竟,所有飞升的人消失得连渣滓也不剩半点儿。
“先生——”面对这个神仙一般的老道儿,我收起了所有的心思,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
“呵呵——杨小兄弟——气色不错——看来最近混的不赖啊——”陈抟老道儿还是不改神棍本色,见到我之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笑呵呵地说道。
“托你老的洪福,虽然有些波折,所幸还没有死掉。”我想起了分别数年之间的种种变故,不由得心生唏嘘,有些感慨地回答道。
陈抟听了我有些抱怨的回答后,却也没有产生些须的感情波动,依旧是笑着说道,“好啊——好得很——活着就好啊——”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须发乱颤后才停了下来,摇头道,“老道儿在华山一坐就是三年,妄图悟透这金丹大道,说来可笑,来来去去总是差那么一步,莫非老道儿也跟抱朴子那家伙一样,需要小朋友你给来个神来之笔点化一下?”
“好似你跟他修习的不是一码事儿吧?抱朴虽然所习繁杂,可是他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有失,故而能够因文入道,可是老祖你身在华山打坐,心中却始终没有放下这十丈红尘,如何教人渡得?”我翻了个白眼儿回答道。
“出世入世,哪里那么简单——”陈抟摇了摇头,似是深有感悟。
我见陈抟老道儿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心道这可不是好现象,人家三大宗师来汴京,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想来砸场子的,一个谢礼虽然鬼鬼祟祟,但是功力着实不若,可是陈抟现在这个样子却很令人担忧,总得想办法让他感到生活是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可以期待的,这才能令他焕发出春天一般的光芒,才能跟我携起手来共同抗击两大宗师啊!否则以现在这个状态的话,我同他去对付神木尊者与无可上人这两个积年老贼,与送死何异?
可是看他现在的形状,似乎是在参悟最后一关上遇到了极大的阻碍,不解开这个心结,别说飞升无望,就是平时的状态也发挥不出八成来,得想办法帮帮他才是。
我的心思转来转去,觉得陈抟和抱朴真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抱朴真人当时之所以陷入困局,是因为他自己迷失在自己所构建出来的艺术殿堂的曲折回廊之中,我则是给了一个他当头棒喝,令他顿时醒悟过来,将自己制造的樊笼给打破了,说到底,这是一种顿悟,有画龙点晴的效果。
而现在陈抟的情况则又不同,他本身就是理论方面的大家,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甚至开创了太极学说,在修行的道路上给后人留下了相当具有影响力的遗产,同时他的武学修为和内丹功法也是天下无双,华山睡丹功夺天地之精华,可以说当时之中,应该没有人能够在这方面指点的了他。
可惜我并不是这个当世之人!
来自后世的我见闻广博,虽然当时已经没有了修炼的氛围,但是理论方面可能更胜前人,于是我沉吟了一阵子后有些踌躇地说道,“老祖——你觉得你这些年来,办得最得意的一件事情是什么?能不能直言相告?”
陈抟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惊异,但是从我的语气之中表露出来的真挚感情来看,他能意识到我是真的想要帮助他,于是也很认真地说道,“若说老道儿对后人有那么一点儿的贡献的话,应该就是老道儿的太极学说了吧!华山壁上的太极图,或许能够流传时间,为天下有心向道的后来人提供一点儿参考!除此之外,其他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果然如此!我心中暗喜,自己总算没有猜错,于是接着说道,“那么请问老祖——太极学说仅仅是你臆测出来用来为后人指路的?还是你自己也修炼的这个?”
陈抟听我这么一说,心裏很有些不悦,“若是老夫没有身体力行过的东西,又怎么敢公之于众?那样做岂不是流毒千里贻害后人?断断是行不通的!”言辞之间很是有些斩钉截铁的味道。
“好!”我先是叫了声好,然后真心真意地说道,“多数修道之人,向来敝帚自珍,偶有一点发现,总是留给弟子门人,从来不愿意泄露天机,唯恐有人超越自己!而老祖你心胸开阔,每有发现辄欲与人分享,就凭这个心性德行,飞升仙界当之无愧!”
陈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修为不够仍然到不了那里!再说修道之人中没有门户之见的甚多,老道儿也不是肯留东西给后人的唯一,先贤们所着之典籍在前,造福良多,否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后来人?”
我两眼神光湛然,进一步盯着陈抟厉声追问道,“也就是说——老祖你这三年来,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躲在华山顶上,一直绕在你画的太极图中兜圈子?”
听了我的话后,陈抟一时语塞,两眼茫然地想道,是啊,我这些年来,何尝不是每日推究太极图,结合自己的丹道修炼,希图参透那最后一关?说我在兜圈子,也没有错啊!可是这话听起来,为什么有些奇异的感觉呢?
陈抟的脸色越来越复杂,干脆坐到了地上,双手揪着自己的须发,闷在那里苦苦思索。
随着陈抟的思索,他周身的气流也在涌动,居然按着太极图的样子,在他的身子周围转除了一个痕迹分明的阴阳鱼图案出来。
“兜圈子啊——兜圈子——”陈抟一面盯着地上的太极图看,一面及其痛苦地呻|吟着,那种热切地追求真理却只差临门一脚的样子让人看了叹息不已。
看着陈抟的痛苦样子,我知道成败只在一念之间,于是大声喝道,“陈老祖——既然你在圈子裏面转不出去,那你为什么不跳将出来呢!?”
“跳出来!跳出来!跳出来——”陈抟听到这句话后,如同梦游之中的人猛然间醒转过来一般,两眼中的身材迸发出来,不由得叹息起来,或高昂或低沉或悠扬或婉转,我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喉咙居然可以发出如此仿佛多彩的声音来。
陈抟的修为何其深厚?一时失察之下,我的心神几乎就被如此诡异的声音给陷进去了,直到陈抟将我拍醒过来。
“可怕——”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陈抟的样子虽然还是那样,但是神采完全不同了,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就是一种让人感觉不到一般的感觉!我不禁心下骇然,不是这老道儿被我忽悠得走火入魔了吧!
见我有些惊骇的样子,陈抟微微笑着看着我,口中婉转曲折地吟咏道,“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绶纵荣怎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愁看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杨小兄弟,老哥哥我受教了——”
“原来他没疯啊——”我不禁将吊了半天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裏面。
这首诗听得分明,正是当日我在汴梁的酒楼之中初次遇到陈抟之时所听到的那首,陈抟很正常,非常正常,看他的眼神神光湛然却有温和得很,很显然,他没有事儿!
“唉——”陈抟叹息了一声道,“没想到我陈抟自谓聪明,能够创千古未有之机由,却不小心将自己给困了进去,若不是小兄弟你今日喊破,怕是永无登上金丹大道的机会!如此恩德,让老道儿兄弟生受了两回,我该如何报答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