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三年,秋夜,八月十五。沉霜江的秋潮这一年来的比较早,两岸佛相花都被淹了大半。一根粗壮的树枝从峭壁悬崖上斜伸出来,上面坐了一个女子还稳稳当当的。月色很好,江面平静无波,那女子一身米白的衣衫静静坐在树枝上,手上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她在垂钓,而她的鱼饵却是膝上摆放的那一盘月饼。水映着月,月映着她,似亘古洪荒的时候就有了这幅画一般,好似她在那树枝上已经坐了成百上千年一般,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岸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垂钓的女子扭头看去,展颜一笑道“可是红豆沙的月饼?”莫良宵从几株树后闪了出来,冲她晃晃手里托着的一个托盘,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猜我从哪里弄来的。”“哪里?”“张元那老贼的房里偷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身一跃站在枝头,手上举着月饼晃晃悠悠的向方白走来。“明明偷东西的贼是你,你还说张总管。”“谁让他骗我们说只去买了五仁的月饼,还说什么,这是主上的意思,主上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中秋只吃五仁月饼吗?我看是他想吃独食。”莫良宵往方白面前一坐,极为大方的和她腿上那一盘月饼换了一下“你吃吧。”方白冲他张张嘴,后者无奈,只得拿了个月饼往她嘴里塞。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嚼了起来“虽比不得京中汇仁坊的好吃,但比起五仁的可就强多了。”莫良宵忍俊不禁,看她吃的高兴竟然比自己吃了心里还舒*,忍不住抬手将她嘴角沾的馅料擦去,道“你知道这沉霜江为何叫沉霜江吗?”“不知道。”方白说的是实话,其实她也一点也不好奇。“飞鸿难渡,落霜沉江。”方白道“好像很深奥的样子。”莫良宵好不得意道“那是自然,这话是我师父说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深奥。”方白看着漆黑如幕的江面缓声道“飞鸿难渡……落霜沉江……”“就是说,这鸟儿也不能从江面飞过,就是如霜那般的轻,落在江面上也得沉下去!这话本是说在上古时期不周山阴阳界外有弱水阻拦,任何人都过不去,形容这沉霜江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也不算过,这江水啊,深的很。”方白哦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拈快月饼塞进嘴里。“连霜都能沉下去,何况是鱼呢……”莫良宵一旁幽幽的补充一句。方白扭头看向莫良宵,却见他一张俊脸在月色中笑的好不得意,一副颇是欠抽的模样“你,你是说,这江里没有鱼?”“反正追风从没钓到过。”方白看看手上拿着的竹竿,又看看这笑的不怀好意之人,一仰头一低头就用自己的额头撞向他的,但听后者哎呦一声,在这树枝上一个打晃险些掉进江里。“没有鱼不早说!害我在这里干坐了这么久!”方白愤愤不平,将竹竿塞进莫良宵怀里起身就要走,莫良宵又急道“这良辰美景摆在眼前怎是干坐?再坐一会啊?”“你自己坐吧,坐一晚上吧,我回去吃糖炒栗子!”她话音刚落就听莫良宵一声疾呼道“有鱼上钩,有鱼上钩了!”方白显然不会上当了“哼,爱吃月饼的鱼,这可真稀罕。”“真的是鱼!还是一条大鱼!”男人惊喜的拉住方白的衣摆,大呼小叫的,这家伙虽是天生劣根,但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弄的方白真有些好奇起来。她低头一看,只见他们坐下的那片江面升腾起不小的水花,伴随着水花的翻搅莫良宵手上的竹竿还一沉一沉的。方白顿时就急了“收线!收线!收鱼线啊!”“收不得!这线太细,钓鱼竿也细!你这是钓鱼吗,我看你这是纯粹摆样子的吧!”听到莫良宵责怪,方白也不满道“那怎办啊!就这么耗着?你收了试试,说不定断不了呢。”“小爷的话你都不信?肯定会断!而且马上就要断了,这鱼是到不了手了!”方白瞪了莫良宵一眼,二话不说直接跃了下去,后者一愣,再要开口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她轻功了得,双臂一展,一个倒钩,整个人挂在了江面的一块岩石上,好似栖息的蝙蝠一般,而那双手在江里一捞,整个人又翻身一跃,稳稳落在石壁上。莫良宵手拿钓竿,看看江面又看看方白道“抓到了?”方白却眉心一紧,清澈的眸子再次落在江面上,脸上表情却不复方才玩笑,沉着冷静的让人害怕,待她复又跃进水中的时候,莫良宵也暗叫一声糟糕,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果不其然,方白从沉霜江中捞出了一个人。当她浑身湿漉漉的将一个有两个自己分量的男子拖上岸边的时候,莫良宵已经飞一般的跑了过去。她累的不轻,气喘吁吁,却不忘打开这人口鼻,好让他腹中积水流出来。“沈川?”方白一边大喘气一边看着莫良宵道“应该还没死。”男子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方白的肩上,复又低头查看起这位百丈崖的剑客。沈川的身上有多处剑伤但不致命,致命的是他喝的这些江水,他不得不以掌力推入他的胸肺,逼江水流出来。回到揽月楼,方白洗了个热水澡,裹着一床被子就进了楼中厢房。莫良宵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张嘴登时就张的大大的“你这丫头就不能穿件衣裳?!”方白看看身上的被子并无觉得不妥“我这不是穿着的吗,你叫什么叫。”莫良宵空张着嘴一时哑然无语,而房内另外两人则吃吃笑了起来。‘生死笔’张元捋着他那一小撮山羊胡子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少主未免小题大做了。”“就是,就是。”追风表示赞同“嘿嘿,在自己个儿的家怕什么,是吧,楼主?”方白道“不,我只是觉得一会睡觉还得脱,麻烦。”这下轮到莫良宵冷笑了“没见过这般惫懒的女人。”方白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床边道“这个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