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胭脂马 窃书女子 6745 字 2个月前

柔软的毡子,此刻成了针毡,柳清野翻来覆去,一心想要睡着了,就不去面对摩勒同达丽阿妈,可是,就是睡不着。更何况那远远的,阿伊玛汗还在唱着歌,一曲接一曲,听在柳清野耳朵里,都是“马背胭脂犹胜花”,幻化成丹鹰红色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啊晃,一直到天亮。

真的天亮了。柳清野从迷迷糊糊中惊醒,翻身坐了起来——自己身上搭着条毛毯,那么说达丽阿妈回来过了,可是看一眼摩勒的床铺,却是根本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摩勒上哪里去了?

“砰”的一声,虚掩的大门被撞开,清晨的凉风飕飕地灌了进来,摩勒站在那里,通红着眼睛,胸膛在剧烈的起伏:“柳清野,你出来!你和我说清楚!”

柳清野闻到空气中浓烈的酒味,仿佛一个个噬骨的毒虫,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身体去,他也醉了,没有力气,说不出话。

摩勒怒喝一声,扑上来拽住了他个领子,将他整个人往屋外拖“你跟我出来!你出来!”他喉叫着,“你和我说清楚!”

柳清野就如同一个死人般,由着他拖拽,跌跌撞撞出了门,来到昨晚跳舞的场子——地上错综凌乱的脚印,还依稀可以看出舞蹈的欢快,可是欢快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柳清野——”摩勒一拳揍了过来,满是愤怒。

柳清野看得分明,却一点也不想躲闪——由着他打吧,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被打一顿,被打死了,才会好过一些。他感觉眼睛一花,红的黑的蓝的绿的,全都在那里飞旋,而转着转着,就展开一幅草原的图景,上面策马平治的,正是丹鹰。

“你说话呀!你和我说清楚呀!”摩勒又是一拳打了过来,“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怎么答应的?柳清野想,“朋友妻,不可欺”呀!他的耳朵开始嚣叫,嗡嗡,仿佛谁在他的耳边敲着铁鼓。可是铁鼓一响,歌声就跟着响起:“马背胭脂……马背胭脂犹胜花……”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摩勒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你说话呀!你还手呀!”

我无话可说!柳清野默默想着,头歪向一边。

“你说话!你说话!”摩勒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你非得跟我说清楚不可!”

“摩勒!你疯了!”红光一闪,丹鹰已经跑了过来,双手齐下,扳着摩勒的肩膀要把他拉开。

可是摩勒这时伤心忧愤已极,只是抓着柳清野,嚷嚷道:“你和我说!你说呀!”将他的头一下下撞到干硬的土地上。

柳清野已经满脸都是鲜血,只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

丹鹰见他伤势不清,心如刀铰,飞起一脚将摩勒踹开:“你失心疯了么!”接着把柳清野抱在怀中,用袖子小心地擦拭他的眼角,看到眼睛并没有受伤,才略略放下心来。

摩勒被丹鹰踹得滚到了一边,一个打挺,跳将起来,人怔怔的,道:“丹鹰小姐……你……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丹鹰怒道:“那又如何?我喜欢谁,要你管!”说着,又低头悉心处理柳清野的伤口。

摩勒在原地,岔着腿,悬着手,张着口,瞪着眼,愣了半晌,忽然“哇”地狂叫了一声,转身跑开。其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批围观的族人,摩勒这样横冲直撞,未免遇到阻挡,他已气极,两手胡乱向边上推打,将挡道的人全都甩到一边,自己直向村子外跑去。

柳清野依稀瞥见摩勒愤怒的身影,猛然推开丹鹰坐起身来,见摩勒正越去越远,自己也倏地跳了起来,就要追上去。

丹鹰一把将他拉住:“你伤得这么厉害,还管那个臭小子干什么?”

柳清野甩开她的手,依旧要去追摩勒。却听到一声怒喝:“清野,你一早晨在这裏胡闹什么!”竟是曹梦生,背负着两手,一脸怒色地走了过来。

柳清野低着头,看见一滴血滴在地上,叫了声“师父”,不敢再有下文。

曹梦生哼了一声,道:“丹鹰,你去把摩勒追回来,清野,跟我过来。”

丹鹰撅着嘴,跺脚道:“师父,我才不要去追他,他把师兄打成这个样子,让他死在外面好了!”

“丹鹰,不许任性!”塔山也到了,“师父说话,你怎么顶嘴!快去,都是你这丫头惹的祸!”

丹鹰还想要反驳,但是知道说了也是无济于事,一扭头,偏偏向与摩勒相反的方向跑去。塔山喝了两句,她也是不理,转眼就消失在人丛中。

塔山叹了口气,向曹梦生道:“兄弟,这……”

曹梦生道:“兄弟,不必迁怒丹鹰,是我这劣徒的不是!”说着,转身也向村外走,说道:“清野,你跟我过来!”

柳清野默默地跟着师傅,走到绿洲外的戈壁上,烈日正猖狂。

曹梦生站定了,“唰”地把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往柳清野面前一丢,道:“把为师两个月前教你的那路剑法,演来看看。”

柳清野并不知师父的用意,只得拾起剑,当胸一横为礼,然后中规中矩演练起来。

这路剑法名唤“松涛”,讲究的是剑气绵绵,以内力御剑,招式沉稳,变化繁复,实为松桥书院武功中上乘之术。柳清野自两个月前就一直在练习,只不过,他内力尚不精纯,出招虽然迅捷,却给人轻飘无力之感。想当日,正是为了练不好这剑法,他才被师父罚背巨石的。

他想到这巨石,不由得暗道:若不是当日被罚,如何会遇到摩勒?如何会身陷沙暴?又如何会结识丹鹰?若不是这样,今天,又怎么会闹出这等风波来?

他一分神,手里一慢,已错了一式,脚下的步法也跟着混乱起来。

“你在发什么白日梦!”曹梦生怒斥道。同时袖子一挥,直击向剑刃。

柳清野只觉师父的力道绵绵不绝,自己长剑几乎脱手,慌忙抽剑避开,将手腕一翻,重新回到自己的套路上。

“罢了!”曹梦生空手夺剑,如同枝头折花一般轻易。他把剑往鞘中一插,道:“你也不要舞剑了,把掌法演练来看!”

柳清野愣了愣,看师父阴沉着脸,低头应道:“是。”将拳头一抱,拉架势演练掌法。

这路掌法,他倒是极熟悉的,乃是“自在飞花掌”,轻灵迅速,听说自己的母亲对此颇为精通,江湖人称“自在飞花”。当日自己在场内同丹鹰比试,用的也正是这自在飞花掌。

唉,自在飞花轻似梦!当日若非自己用了这掌法,又如何会叫塔山族长识破身份?又如何会得了丹鹰这师妹?又如何与她并辔而骑?

他一时心烦意乱,手上招式越打越快,一个人在戈壁上东游西走,不知脚下绊着了哪里的枯树根,一的趔趄,直摔出去。但他在空中硬翻了一个身,歪歪斜斜站定了,又继续打下去。

“够了!”曹梦生怒喝一声,一掌拍在他肩头,“你也不要再练下去了,乱七八糟,简直是糟蹋祖师的功夫!”

柳清野一惊,觉得师父手指如鹰爪般将自己牢牢扣住了,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立时清醒了,扑通跪下:“弟子知错了。”

“你也会知错?”曹梦生冷冷道,“我还以为你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师父,没有你死去爹娘,也没有反清复明的大业了!”

柳清野跪着,一声也不敢吭,只感觉脸上被摩勒打的地方肿起来了,一抽一抽的疼。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曹梦生训斥道,“你倒说说看,为师同塔山族长为十三部族联盟的事奔波的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是多读了几篇圣人文章,多练了几路拳法?还是你就光顾着和你师妹骑马跳舞,谈情说爱?”

“弟子……”

“你如何?”曹梦生斥道,“我早听塔山族长说过,丹鹰和达丽阿妈的儿子——也就是你师弟——青梅竹马,你现在居然跑到他们两中间横插一脚?纲常伦理你不知么?礼义廉耻你没有么?”

我有,我如何没有?柳清野心裏一个声音呐喊着,若是真没有,又何至于如此痛苦?

“纵然你喜欢师妹,师妹也喜欢你——”曹梦生道,“难道你连反清复明的大业也不顾了么!平时师父的教导,你全都抛到脑后——你简直把我松桥书院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弟子不敢。”柳清野顿首,“师父说过,鞑虏不除,无以为家,弟子……弟子决计不敢忘记,也决计不会留恋儿女私情。”

曹梦生终于听到徒弟此言,略略消了气,伸手把柳清野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为师其实也年轻过,晓得花前月下、柔情蜜意自然比刀山火海、血雨腥风更吸引人,但是,我们身为汉人,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为了民族大义,不得不把个人得失放在一边。像为师,还有你小师叔,都是这样的……”

怎么突然提起小师叔了?不就是丹鹰的母亲叶白莲么?柳清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见师父神情严肃,也不便问,只点头答应:“弟子谨记师父教导。”

曹梦生也点点头,道:“你记得就好,不要口里答应,一回头就又忘了——十三部族盟约缔结在即,富察康的兵队,始终是我等心腹大患——你吴师伯和李师姐一去多日,昨夜为师同塔山族长谈及此事,都觉必定有变……唉……”

柳清野默默的听着——不错,这才是他柳清野的人生,他在这之前,都是失心疯了!倒是该被打、被罚,这才能清醒一些!“师父,”他说道,“弟子犯下大错,请让弟子背着这块石头,跑五个来回——”说着,指向旁边的巨石,看来足两百斤重。

曹梦生望着他,终于舒展开紧缩的眉头,道:“你能醒悟,那是最好的——你现在就去跑五个来回,完了,为师自带了你向塔山族长请罪。”

柳清野从来没有感觉日头这样毒辣,巨石这样沉重,但是他的脚步也从来没有这样快。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只要自己一停下,他拼命想甩下的那些该死的念头就会捻上他;又或者,他仿佛有一股怨气积结在胸中,难以喘息,一定要跑得满身大汗,筋疲力尽,骨头散架,这怨气才能稍稍抒发。

他也就一路狂奔,到了胡杨树又旋即转回出发点,然后再奔向胡杨树,一气跑了不晓得多少次,到最后一次时,居然跑过了胡杨树也不知觉,直到脚下蓦然踩着个死人骨头,他才恍然抬头,发现周围的景物都很陌生,回头看看,胡杨树已在身后的地平线上。

死人骨头!他想着,是那天被师父和自己杀死的清兵中的一个?是多年前被清兵杀死是反清志士?又或者,根本就是个被困沙漠而死的旅人?

不管这是谁,却已经死了,这就是现实。

不管他柳清野心裏是怎样的郁闷,他和丹鹰,已经不可能的了,这就是现实!

他忽然不再有什么想要发泄了,重重叹了口气,转回身去,一步步走回胡杨树下去——垂头丧气,莫可名状。

“柳清野,你也疯了么!”胡杨树下蓦地闪出红色的身影——啊,策马而来的,在柳清野面前勒住了,翻身而下,恍如一朵红云。

柳清野一怔,噔噔噔连退了几步,张口瞪眼,然后,闪身想绕路而逃。

丹鹰抢上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这明明就是摩勒不对,师父罚你,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柳清野低着头,咬了牙,不敢说话——他知道,若是自己怕一不小心,引出丹鹰什么言语,那什么决心都会动摇。他就看着烈日下两个人的影子,自己背负着山一样的责任,而丹鹰,影子里飘飘然,正戴着红头巾。

丹鹰跺脚道:“你哑巴了么!还是被摩勒打出毛病来了?快把石头放下,我帮你瞧瞧!”说话间,她双手都已经扶上了柳清野的肩膀——只是温柔的一扶,柳清野本可以轻易躲过,却没有,而是颤了颤,站立不稳,巨石从背上滚落。他被迫抬起了头,正迎上丹鹰的碧眼,闪闪。

“师妹——”柳清野发觉自己的声调高得有些异样——这算是自欺欺人吧?可是,为了反清复明的大业,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自欺欺人又何妨?他不能,背上一个横刀夺爱、见色忘义、为了儿女私情而葬送千秋大业的骂名!否则,有何颜面去见死去的父母?有何颜面自称松桥书院的弟子?

“什么?”丹鹰关切地望着他。

“我……”他痛恨自己——看着丹鹰的眼睛,他说不出下文。看,那玫瑰色的嘴唇微微张开,要说什么?求求你,不要说……但是究竟要说什么?

“柳清野,你看——”丹鹰只是发出了一声惊叫,“那边是什么人?”

柳清野一怔,回头望去——远处被热浪扭曲的景物里,几条移动的灰影。他看不确,但是也能猜出个大概——脚下的大地震震,那是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近到了眼前。

冲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虽然生得五大三粗,却是面如金纸,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挥舞着一柄金背大砍刀,同后面的追兵恶战——那些追兵,蓝衣红缨,正是清兵了,似乎长途追捕,也是个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

柳清野只听那汉子叫骂道:“你奶奶的,你们这些乌龟王八的清狗……爷爷把你们杀得七零八落,你们还追着爷爷不放……今天非把你们杀光了不可!”而清兵们则一例以满洲话回敬,不晓得说些什么。那双方就在胡杨树两丈开外的地方缠斗起来。

柳清野见这情形,心裏也明白了七八分——料这汉子必是同清兵作对的,曹梦生曾说,凡是同满清鞑子作对的,就是汉人的朋友,如今这汉子重伤在身,还要以寡敌众,柳清野岂有不帮之理?他当下挣开了丹鹰的手臂,就要加入那战团去。

而丹鹰却一把将他的袖子拽住,道:“柳清野,那个人是汉人么?是你朋友么?”

柳清野急急将她一甩,道:“你不要管,回家去——去找师父。”

丹鹰被他甩脱,却并不回转,“唰”地把腰里的鞭子抽了出来,追上去道:“我不——我要帮你!”

柳清野心知丹鹰帮忙,只会忙里添乱,本来要斥她两句,强使她回去,但是心中却又忽然一动:她是要助我的,一心为着我的……这胡思乱想还没个头绪,那边丹鹰已经一鞭子兜头向一个清兵打过去了。

清兵原没有料到这不相干的少女竟会突然杀来,哇哇大叫了几句,自闪开了丹鹰的一击。丹鹰却不罢休,鞭子一抖,卷向旁边一人的脖颈,左手又以那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直取砍向自己的一把钢刀。

那被困的汉子先叫了句“打得好”,接着又呼道:“丫头小心了!”原来是第三个清兵欺到了丹鹰身后。

柳清野本来愣着,这下才幡然醒悟,真恨不得狠狠刷自己两个耳刮子,但是又哪里有那个功夫,双臂一振,飞身直踹那偷袭丹鹰的清兵。

那清兵一心只在丹鹰,听得脑后劲风时,已经来不及闪避,被柳清野一脚踩在颈中,立时倒了下去。

丹鹰听得身后“咕咚”一声,回头一瞥,知自己死里逃生,对柳清野投来感激的目光。柳清野蓦地心裏一慌,连忙强自镇定,又抢上前去帮她化解了另外一个险着。

清兵们知道这对少年男女的厉害,叽里呱啦地喊着,叫同伴们小心应付。那汉子却朗声大笑道:“好!奶奶的,你俩娃娃真是好样的!”说话间,手里一刻不停,砍刀呼呼呼,斩下对面敌人的脑袋,又大吼一声:“小子,留神!”

柳清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同自己喊话,却见面前寒光一闪——那汉子的砍刀把一个清兵的胳膊斩了下来——连胳膊,带着手里砍向柳清野面门的腰刀。他不由背后凉飕飕的直冒冷汗,这时又是金光一闪,丹鹰一鞭子卷住了扑上来的敌人,柳清野连忙顺势将那人的腰刀一夺,反手割断了他的咽喉。

鲜血飞溅,接连不断。前后总争斗一盏茶的功夫,清兵才终于全数解决,那汉子以刀拄地,喘息道:“小子……丫头……谢……谢谢你们啦……”说话时,他身体摇摇晃晃,就要栽倒下去。

柳清野忙抢上几步将他扶住了:“前辈,前辈的伤势……”

那汉子勉强一笑:“奶奶的,俺是不打紧……那个……那个……”

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吓得丹鹰惊叫道:“呀——他死了!”

柳清野觉得丹鹰这一惊实在没道理——方才杀人,那样的血溅满地,她也不怕,怎的这样便大呼小叫……啊,莫不是,她方才是为了我,全然忘记了害怕么……呔!他心裏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又在混想了!

那汉子听得丹鹰惊呼,强自睁开眼睛道:“小丫头……你……你休咒俺……俺……俺没到阿勒部……绝对不死……”

阿勒部?柳清野惊道:“前辈要去阿勒部?”

“是……是啊……”那汉子气若游丝,“俺要去见……见他们的族长……族长……小兄弟……这裏离阿勒部还有……”

“前面就是了。”丹鹰插话道,“族长就是我阿爸。你找他做什么?”

那汉子一喜,挣扎着要重新爬上马背去,喃喃道:“啊……终于到了……终于……”话还没说完,身子一晃,扑通载倒在地上。

柳清野扶了他一探鼻息,知他是伤势过重,晕厥过去,心道:这人来找塔山族长,一定是传灯会的人了,得赶紧带他回去才是!当下,将这汉子扶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柳清野,等等呀!”丹鹰叫道,“等我去牵马过来——”边说边跑去胡杨树边,跃上她的胭脂马。

等等?柳清野有刹那的迷茫……不,不等她,朋友妻,不可欺……鞑虏不除,无以为家——不等她!他狠狠在马腹上踢了两脚,疾驰而逃。

“柳清野——”丹鹰在后面喊着,“你还赛马呀?”

赛马?那天的赛马?柳清野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开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