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胭脂染帝业 端木摇 2625 字 1个月前

他推开我,对石勒歉意道:“让将军笑话了。”

石勒一笑,“容妹妹是喜极而泣。”

他的属下道:“将军,城门已开,再不走,只怕有变故。”

我抹去眼泪,开心道:“对,我们先出城。”

司马颖和石勒相视一笑,我们分批出城,那几个部属乔装成农夫,我、司马颖和石勒扮成兄弟三人,出城去外地做买卖。城门守衞盘问了一番,没有起疑,我们顺利出城。

城外有人接应,当我骑在马上,回望平阳城的城门,在心中默默道:刘聪,刘曜,但愿今生不再相见,就当我们从未识过。

或许是刘聪没有怀疑我的死,没有追兵追来,我们十几个人向东南飞奔,昼夜不停,偶尔驻马休息。经过洛阳的时候,我曾想过,去接碧浅一起走,可是,一旦去了,陈永就会发现我的行踪,那么刘曜就会知道我是诈死,因此,我放弃了碧浅。

碧浅,我不是故意的,有陈永保护你、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吧。

而石勒的部下是如何救出司马颖的?

前半个月,我让晴姑姑传话给他,让他乔装得了麻风病。看守他的守衞上报给刘聪,刘聪派大夫去瞧过,然而,大夫也担心被他传染,就胡乱地看了看,开了药方就走了。

再过几日,司马颖的脸孔长了脓疮,面目全非,恶心吓人,其实那都是他自己涂上药膏乔装的,目的是让那些看守他的守衞避之唯恐不及。

出逃这日,石勒的部下潜入那座小苑,找了一个身形和司马颖差不多的麻风病人代替他,继续被囚在小苑。

这招偷天换日,成功地救出司马颖。

虽然我们都逃出汉国,可是,司马颖有病在身,总是咳,我问他是什么病症,他总说没事,让我不要担心。

石勒道:“待我们安定下来,找大夫给王爷好好诊治。对了,容妹妹,你想好了去哪里吗?”

我想过了,江南气候温和,适合养病,我和司马颖的清静之地就是建业。

石勒本想亲自护送我们到建业,可惜军情紧急,他不得不回去,吩咐三个部属护送我们。

临行前,他说要单独和我谈谈,我随他走到一条小溪边,真心真意道:“我和王爷能够重获新生,都是勒大哥的功劳。勒大哥,我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这不算什么,你就当做我是报恩。”他爽朗一笑,“可惜我不能护送你和王爷去建业。”

“军务为重,勒大哥,日后倘若得闲,可来建业看我。”我笑吟吟道,自从离开平阳,我就身心舒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逍遥。

“好,我定会去建业找你,届时你要带我领略建业风光。”石勒硬朗的眉宇盈满了笑意。

“一言为定,勒大哥,希望不会连累你。”

“不会,陛下应该没有起疑,否则追兵早就追来了。”他的眸光略略沉重,“容妹妹,你是否……喜欢王爷?”

我并没有打算瞒他,既然他问起,我应该让他知道,“很多年前,我和王爷一见锺情。不久晋廷内斗,我和王爷聚少离多;后来,王爷被刘聪囚在汉国,我只能对刘聪虚与委蛇,伺机救出王爷。如今,我和王爷好不容易逃出来,在建业过安静的日子,这是勒大哥给我们的幸福。勒大哥,你会祝福我们,是不是?”

石勒抿唇笑起来,“做大哥的,当然祝福妹妹了。希望你和王爷在建业厮守一生,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我眉开眼笑道:“谢谢。勒大哥,不知何时再相见,你珍重。”

他点点头,拿出一袋东西,放在我的掌心,“王爷治病需要银两,这些银两不多,你拿着。”

司马颖病得不轻,的确需要银两治病,我没有推辞,接了银两,向他道谢。我想起晴姑姑和碧涵,于是道:“还请勒大哥帮我多多留意,倘若平阳的晴姑姑和洛阳有重大消息,你务必遣人告诉我一声。”

他沉朗道:“你不说,我也会留意的,放心,晴姑姑的安危和洛阳的局势,我会遣人告诉你。”

我瞧得出来,他好像还有话要说,有点欲言又止。然而,他终究没说。

临行前,石勒轻拍我的肩头,再次叮嘱道:“容妹妹,千万保重。”

我骑在马上,向他挥手,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尔后,我和司马颖挥鞭策马,赶往建业。

一路上,石勒的三个部属为我们打点一切,不久就到了建业。在城郊的一个村落,三个部属搭了三间简单而实用的草屋,添置了家用器具后就向我们告辞,回去向石勒复命。

草屋前方有一片竹林,屋前有几株桃李,屋后是一片野生的花花草草,远处就是一条小路和大片的树林。司马颖和我都很喜欢这裏的环境,与林木为伴,与花草为友,清幽宁静,与世隔绝,一切都很怡人。

今日起,我就和他在这裏过上幸福、平静的日子,度过甜蜜的下半生。

我坐在床榻上,默默地看着他,像是新婚之夜,心慌慌的,有所期盼,又有点紧张。他也看着我,眉宇含笑,俊眸点染了深浓的情丝。可是,他看起来很疲倦,我扶他躺下来,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我料想不到,司马颖竟然病得这么重。次日一早,我请了大夫为他诊治,从大夫的面色看来,病势堪忧。

大夫开了药方,我每日煎药给他服用,汤药却好像不起效用,他没日没夜地咳。

司马颖总是安慰我:“容儿,别担心,我的身子我知道,没什么大病,就是虚寒了点,咳几下,无妨。”

看着他苍白无血的病容,看着他涣散无神的眼眸,看着他虚弱勉强的微笑,我拼命忍着,点点头。尔后,我快步走出屋,泪水夺眶而出。

换了几个大夫,所开的汤药都没有什么效用,仍然咳得厉害。

“容儿,我又不是什么大病,不必再花费银子请大夫、买药。”每当有新的大夫来诊治,他总是这样说。

“还有银子,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我鼓励他,也鼓励自己。

辗转打听到,建业城中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名义,会治各种疑难杂症,于是,我进城去求那个名医为司马颖诊治。可是,再多的银子,他也不出城行医。我苦苦哀求,使尽各种方法,连续求了五日,白大夫才首肯。

看过司马颖后,他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凝重道:“这位公子多年伤病,一直没有治愈,他的病症主要在肺,肺虚受邪,伤及肝肾,肺阴亏耗,药石无灵。再者,他的肝脏皆已亏耗,已是油尽灯枯之境,最多能活三个月。”

晴天霹雳!

仿佛有人用棍子敲了我一记,脑子一轰,我眼前一黑,差点儿跌倒。

我恳求白大夫救救司马颖,无论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可是,他强调药石无灵,没治了。

最后,他还是开了药方,说汤药可减轻他的病痛。

拿着药方,站在深秋的冷风中,泪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我不能哭,我不能放弃,放弃了就任何希望都没有了,也许还有更高明的名医见识过此症也说不定。

拭去泪水,正要回身进屋,我惊诧地看见,司马颖站在门口,怜惜地看我。

我走过去,挤出一抹微笑,“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

“白大夫的话,我都听见了。”他淡淡地微笑,冰凉的手指抚触着我的腮,“可怜的容儿。”

“相信我,还有更高明的大夫,我再去城里打听。”

“容儿,我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之前我一直在骗你,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既然你知道了,就不要再浪费精力找大夫了,我希望在剩下的日子里,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清晨看朝阳升起,黄昏看夕阳落下,晚上听林间的寒风,或者我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司马颖温柔地笑,即使病容满面,他的微笑仍然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