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君府邸。
坐落在新化城的正中央,与新化城的护濊都尉衙门紧邻,高大的门槛前,两只凤鸟仰天长啸。
今天,是濊人最重要的一个传统宗教节日。
在过去,濊人会抬着白虎皮,到处游街,同时用夏天硝制好的鱼皮,装饰各种图腾。
但,现在却不一样。
来自蜀郡的灌口二郎神信仰大举入侵,在濊人共主沧海君金信的大力推崇下,灌口二郎神以其简单直接易于理解的宗教教义,迅速征服了所有濊人的上层贵族。
上层贵族一失守,下面的奴隶和部民,马上就跟着沦陷了。
现在,濊人只崇拜两位神明了。
第一,自然是无所不能,命渔获丰收还能使黑水河不再肆虐的灌口二郎了。
现在,几乎每一户濊人家庭,每逢丧嫁等红白喜事,都要先拜祭灌口二郎,请灌口二郎祝福。
其次,当然就是濊人们的祖先——少皋。
随着今年鱼海在来自中国的汉人帮助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收获后,即使是最顽固最保守的那些野濊部族,也纷纷哭着喊着,一定要“认祖归宗”。
现在,就连濊人部族里的奴隶和小孩子,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祖先是五天帝之一的少皋,大家是根正苗红的诸夏子嗣,华夏贵胄。
汉濊之间,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接近三千多个濊人女子嫁给了来自汉朝的士兵或者移民。
结合较早的那一批人,他们的孩子已经能咿咿呀呀的在地上乱爬了。
哪怕是去年年中才结合到一起的家庭,许多的女子,都已经是挺着个大肚子了。
而濊人的下层,虽然对此很不爽,总觉得部族里漂亮的姑娘都被汉人给抢走了。
但是在上层的压制下,他们的牢骚跟放屁没有区别,甚至,连影响都小得可怜。
现在,濊人部族里,但凡有点出息,有点能力的男子,眼睛都死死的盯着护濊都尉衙门,每季的征召和选拔。
大家都已经知道,一旦被护濊都尉选为士卒,进入护濊军服役。
那立刻就会被护濊都尉登记入册,成为一个光荣的汉朝人。
有了自己的户籍,分到一套舒适宽敞而且温暖的房子,更重要的是,马上就有很多过去连看看都觉得是奢望的妹子,围了过来,哭着喊着要嫁过来。
所以,现在濊人各部族上下,有女孩的,纷纷都在打着主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些汉朝来的男子。
汉朝男子,不仅仅见识和谈吐,比自己部族里那些小伙子强了许多。
就是身体素质也甩本部族的男子一大截。
比如,多数濊人男子,十七八岁的时候,身高撑死了也就六尺多,而且,多数还营养不良,以及不讲衞生,浑身臭气,稍微靠的近一点,熏都被熏死了。
但汉朝男子就不同了。
基本上就没有那个成年男子的身高低于七尺的。
更关键的是,他们中,哪怕是最瘦弱的那个,在新化城这半年多,天天吃肉,一下子就养出了精气神,看着就让人放心。
至于濊人部族中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过去本部族里的头号猎手啊第一勇士之类的家伙,则不是已经进了护濊军,拿了户口本,取了个汉姓汉民,住进了新化城里的大房子,就是在鼓足了劲,在为每季度的护濊军选拔做准备。
部族里那些想要搞个大新闻,闹出点事端的人,找这些家伙联络的时候。
自然就被无视了。
甚至,有些家伙还悲剧了——当他们去找已经进了护濊军,穿着甲胄,拿着强弩硬弓,威风凛凛的过去部族中的第一勇士,想要借助对方的力量闹个大新闻时,他们被那个他们所崇拜和敬仰的“第一勇士”直接抓了起来,然后押送到了护濊军衙门。
“吾乃青阳氏风姓,汝等野人,不思报国,感恩圣天子,反倒满腹怨怼,真当以为世无忠臣邪?”几乎每一个抓了自己同胞的前濊人现汉军士卒,都是如此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然后,这些家伙统统得到了上司的赏识,迁为伍长、什长。
甚至有人因为表现“极其优秀”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服从命令,已经上了护濊都尉衙门的举荐名单,就等着来年开春化冻后,就要踏上前往长安,成为汉家神京戍衞部队中的一员的道路。
这对濊人来说,真是与有荣焉。
至于那些被抓起来的家伙?
护濊都尉倒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将他们转交给了沧海君处置。
而这无疑是个灾难性的决定。
这些家伙的脑袋,到现在还挂在新化城外的黑水河边,警示着所有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分子——少给劳资添乱。
在经过这样的剧情后,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子,一下子就都老实了。
当然,打完一巴掌,就得给颗甜枣安抚一下。
所以,今年护濊军衙门特意从捕获的鱼群里,留下了三成鱼干,作为给濊人部族的补贴。
贵族们当然是拿大头,但下面的奴隶跟普通部民也分润了一些。
至少,今年冬天,他们起码能不用因为饥饿,而冒着生命风险,去打猎了。
而那些有女儿嫁了汉人,或者儿子、兄弟在护濊军礼服役的家庭,就更是过上天堂般的生活。
刚刚入冬,他们就被女婿或者儿子什么的,接到了新化城里,或者附近的村庄,住进了温暖的大屋,睡到了火热的大坑上,再也不用担心冬天了。
所以,现在,濊汉之间的融合,进行的非常顺利。
如今,濊人只分成两种人。
一种是已经嫁了女儿或者有了儿子进了汉军服役的家庭,这些人,都已经给自己取了汉名,跟过去一刀两断,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濊人。
另外一种,则是在向第一种人努力进化的道路上。
成天不是琢磨着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汉朝来的移民,最好是士兵,就是天天在家督促自己的孩子,锻炼武艺,以求入伍,拿到那张宝贵的户籍。
于是,在今天这个喜庆的传统节日中,汉濊两族人民,出现了相亲相爱,亲如一家人的美好局面。
濊人部民们,虔诚的跪拜在灌口二郎的神像前,祈求这位神明保佑明年鱼海跟今年一样丰收,让大家都不用饿肚子。
而汉朝移民们则带着自己的细君,极为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然后,本着多拜一个神,多一份保佑的朴素心理,大家伙也纷纷笑嘻嘻的上前,给灌口二郎叩拜,请求这位二郎真君,赐福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而百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性,则满脸幸福的跟在自己男人的后面,骄傲自豪的向着其他同族姐妹炫耀自己嫁的多么多么的好,自己丈夫给自己和孩子置办了多少多少新衣服和新首饰。
而其他濊人女子,则满脸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这些过去的姐妹,同时眼睛不停的往那些没有女伴的汉朝移民身上暼,想找一个合适的目标,然后过去搭讪。
在这样的气氛中,张未央牵着自己的细君,带着小姨子、小舅子,走到了灌口二郎庙里,然后,将带来的贡品摆上去,跪下来祷告:“二郎真君在上,臣张氏未央敬奉祭品,其祷其祈,臣之细君,已怀胎四月,请真君护佑,其母子平安,若明岁得诞子嗣,臣必恭奉三牲,以偿神恩……尚飨!”
也不管灌口二郎的业务范围,压根就没有保佑母婴这一块,反正,对汉人来说,既然是神,那就可以随意祷告,有灵就信,不灵不信,其他的一概不管!
虔诚的念完祷词,张未央就写有文字的白纸,放进火盘里,看着它燃烧,心裏却是感慨万千。
张未央比起半年前,变化了不知道多少。
当初,他跟随移民队伍,抵达新化城时。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提了一包干粮和一块醋布。
而现在,他身上穿着保暖结实的兽皮缝制的衣服,头上戴了一顶御寒用的羊皮帽子,人也变得有些发福了,同时也带上了一些书卷气。
如今,他已经具备了初步的读写能力,算得上是移民队伍里,为数不多的能识字会读写的稀缺人才。
因此他在月前,被所住的村寨,推举为了本村的亭卒。
在内地,亭卒属于徭役的一部分,基本上没有傻瓜愿意去干。
但在这新化边陲,亭卒的地位,却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当了亭卒后,张未央主要的工作,就是组织村里的适龄男子在农闲时期进行军事训练,同时跟护濊军联络,在护濊军出巡和巡逻边境时,为军队提供后勤保障。
在边陲,军队的要求高于一切。
相应的,给军队服务的各村亭卒,自然也就能得到军方的优待和照顾了。
更别说每次跟着巡逻队巡逻,总会打几只野兽。
军人只要吃肉,留下的皮毛,就便宜了张未央这样的亭卒。
加上,张未央还有兄长的照顾,因此,日子过的极为红火。
假如若说烦恼,那就是两个小姨子似乎成天在打着钻到姐夫被窝里的主意,更可怕的是,这些事情似乎是自家细君在怂恿的。
面对这种幸福的烦恼,张未央只想说:还有吗?
一边想着这些,张未央就一边在心裏的感恩着带给他这一切的圣天子。
错非圣天子,他如今不过是个在邯郸流浪,饥一顿,饱一顿,为人不齿的浪荡子而已,哪来如今的幸福生活?
这样想着,张未央就回头对自己细君叮嘱道:“明日,吾要随军出一趟远门,细君在家,好生獃着,勿要挂念,某长则一月,短则半月,定然归来!”
他的细君,霍平君,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乖巧的点点头,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一样,让张未央的心裏,暖暖的,像饮了酒一般。
倒是两个小姨子立刻就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用着自己的小胸脯使劲的蹭着姐夫的臂膀,问道:“姐夫怎的要去如此久,且马上就要封山了……姐夫,能不能不出门啊……”
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秀发,张未央笑道:“这是圣天子派下来的差事,姐夫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