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的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顿时就引起了许多围观士子的热血沸腾。
年轻人嘛,总是冲动而且感性的。
一句口号就能忽悠他们上战场,一个描绘出来的未来景象,也能激励他们头悬梁,锥刺股,日以继夜,奋发向上。
被杨毅这么一刺|激,立刻就有许多的年轻人,心里面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墨者的大家庭。
兼爱非攻什么的听上去,好像也挺高大上的?
不比东方的儒家说的君子之道差多少嘛。
尤其是如今墨家,似乎很得当今天子的喜欢。
去年考举,但凡是墨家子弟,几乎全部中了……
这就让更多的骑墙派和投机主义者心痒难耐。
对文人来说,改变一下自己的意识形态,或者换个嘴脸出来喊口号,其实,压根就没什么难度。
就像历史上,从纵横家变成了儒家的主父偃,还有从法家立场,变成高举春秋,甚至以春秋故事来解释法律的张汤们。
文人,从来就不需要脸面,他们只需要成功。
为了富贵,为了权力,为了迎娶白富美。
莫说是墨家了,就是两千年后的那个最初的天朝,不也有一大帮平时衣冠楚楚,住豪宅,喝咖啡,平时私生活混乱无比的大师、名家们,纷纷跪舔,甚至脸不红心不跳的认为自己也是无产阶级的家伙吗?
杨毅看着人群,知道是时候了。
于是,他长身而拜,道:“幸蒙陛下不弃,以我墨者还有些许微功于社稷,乃特拨内库禁钱三千万与我墨家于长安城东市之侧,立一墨校,凡诸夏之人,无论士农工商,只要认同我墨家理念,愿与我辈墨者,一同携手,为天下兼爱,四海非攻之人,皆可来墨校学习,我墨家将不收分文学费,若有人能得我墨家任意一位墨者认可,更可免费提供食宿与生活之用!”
这个炸弹炸下来,顿时就惊得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方士术士们在心里面是跳脚大骂,愤愤不平。
三千万啊!
这些钱,若是堆在一起,恐怕有小山那么高了!
当陛下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拨给了墨家。
若是给我们,那该多好?
能去花街柳巷潇洒多少年啊!
而儒家的士子们,则是露出了无比警惕的神情。
墨校?
墨翟的思想,真要复活了吗?
再没有比儒生更清楚,墨家的可怕之处的人了。
当年,战国之时,儒墨之间在列国相互竞争。
尤其是在齐国,捉对厮杀。
彼此,对对方的能耐和行为方式,可是极为清楚的。
而当数年前,墨家在长安出现复苏的迹象,并且得到当今天子的大力支持后。
儒家的各个巨头,就已经紧急给自己的门人弟子和族人上过课,反覆强调过墨家的可怕和恐怖之处了。
因而,现在大凡有所师承的儒生们都知道,当年墨家是怎么在列国吊打儒家的。
他们扎根于底层,与百姓士卒为伍,赤脚蓑衣,哪怕不为君王所喜,也能跟其他诸子百家,掰手腕,比拼一二。
一旦得到君王信重,立刻就是鱼跃龙门,横扫所在的国家的一切派系。
而且,因为他们起于底层。
所以,一旦溃败,其他派系几乎很难再在当地有所作为,只能灰溜溜的滚出该国,等待那个支持墨家的君王死去或者改变主意。
如今,墨家得到当今天子信重,更有军方的许多巨头支持。
若再被他们立起墨校,有了足够的人才补给和血液补充。
那,这个曾经的大敌,那曾经遮蔽了大半个中国,让儒家只能瑟瑟发抖,甚至被人在各个场合,朝野乡村所有地方反覆打脸和嘲讽的墨家,在未来的三五年中,恐怕就要回归人间了。
最起码,在关中,将会如此。
“不行,我等要马上回去,将这个消息报告给老师!”许多人在心裏想着。
而在围观人群中的其他诸子百家的弟子,却是看着人群里激动不已议论着结伴一同前去墨校学习的年轻人,纷纷在心裏哀叹一声:“墨翟的学派,终究还是复苏了啊……”
但他们并不像儒家那样,对墨家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对他们来说,墨家复苏也好,儒家崛起也罢,都是威胁。
所以也就不存在,墨家坏蛋,儒家好人这个设定。
对他们来说,儒墨都是异端。
插儒家一刀跟插墨家一刀没有区别。
当然,若有可能,多数人都会选择亲近儒家而排斥墨家。
只是目前看来,儒墨都已经是羽翼丰|满,大势已成。
在这个情况下,聪明人当然不会跳出来当MT拉仇恨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旁观。
“这是王者归来的景象啊……”远处,一个马车中,宋子候许九,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看着这裏的景象,在心裏想着。
“诸君!”许九看着马车中的其他几位穿着布衣的男子说道:“我等杂家子弟也是时候奋起了,不能让墨家独美于前!”
“陛下已经准许我等,前往安东诸都尉治下,宣扬我等的理念,传播我等的思想,教化士民,有朝一日,我等或许也能像今日之墨家一般,堂堂正正的回归朝堂,告诉天下百姓,我等亦是豪杰!”
“君侯所言,我等受教!”其他几人纷纷站起身来,长身而拜。
杂家凋零至今,最后的传承者,如同风中残烛,可能,自己等人就是这世界上最后一批立誓要合儒法,并墨道,兼百家之见的杂家子弟了。
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是杂家理念的真正支持和践行者。
愿意不惜一切,哪怕赌上身家性命,宗族名声,也要让世人知道,曾经有过他们这样的一群人,曾经思考过国家前途,百姓未来和天下苍生!
“去吧!诸君!”许九慷慨的对着自己的这些同窗同门和同志们拜道:“陛下让我赠诸君一言:安东诸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今日,诸君子然离长安,来日,或许回归之时,便是负天下苍生之望,得国家社稷之盼!”许九说道:“届时,我将在灞桥,迎接诸君以王者之态,率三千子弟,回归朝堂!”
“到时候,我等联手,将儒法黄老墨诸子,杀个片甲不留!”
“必不负君侯所望!”所有人都是慨然而道,言语之中的决心已是毋庸置疑了!
……
库里提奥斯,站在人群中,看着周围的一切,耳中听着前面的那个叫杨毅的墨者的言语。
他在中国已经待了将近一年了,对中国的言语与典故,也有所了解了。
虽然,不是太明白,那个叫杨毅的墨者所说的一些话。
但他依然感觉心潮滂湃,难以自抑。
“我决定了……”库里提奥斯对着自己身旁的同伴说道:“我要去报名,去那个墨校学习!”
此时此刻,库里提奥斯心裏的爱国主义情怀和罗马贵族的使命感,如同他对祖国的未来前途的担忧一般浓厚而沉重。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化学,于我的祖国,罗马,将有很大帮助,甚至可能是一门比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的学问加起来,影响还要大的学问!”
“罗马共和国,应该学会这一门学问!”
他在心裏对自己说道。
“或许,学到了这个化学,还能找到接触铅毒的法子……至少,也能找到避免铅毒害人的预防手段……”库里提奥斯很清楚,罗马的城邦里,到处都是铅做的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