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唇,微微点头,清润的乌眸中终于融了一分暖意,清冷的容颜缓下,轻声道:“你睡了很久,恐怕被梦魇缠住了。”
法力不精的小妖,很容易被梦魇缠住。可是……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了,连忙问:“我明明只睡着一会儿,梦魇怎么可能缠住我?鬿雀在哪里?你有没有见到鬿雀?”
他面色不惊不乱,细心地帮我拂开遮着眼睛的发丝,轻声:“没有鬿雀,这裏只有我。鬿雀是不周山的大妖,轻易不会出世,自从蚀月日你被神君救回,就一直睡着,已经睡了七个月,如今被梦魇缠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应该是从没照顾过人,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擦得我额角生痛,我忍不住避开他帮我擦汗的手。他的手僵在半空,清俊的面容倏地一沉,霎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只是个小妖,居然有这么犀利的目光。
我心下猛然漏跳半拍。
一时间,周遭气氛逼出分分寸寸的杀气。
我经魂未定,失了镇定,灵机一动,指了指额角,可怜兮兮地解释:“很痛。”
他抿抿淡粉色的薄唇,面色这才缓下:“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喝一点粥?”
我摇头,记忆与现实相互交错,雪白大鸟和火红色狐狸脸的大妖在记忆里毫发毕现,他们快意江湖,他们重情重义,翻滚墨莲的云海,火焰呼啸着直冲九霄,大风猎猎,他们与苏慕水斗法,为个毫不相干的我。
茫茫云海间,谁在慷慨激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脩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脩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脩我甲兵。与子偕行!”
雄浑、古朴的粗犷男嗓一遍遍唱着,我胸腔中一股热血涌上,仿佛浑身都被灌注了源源不绝的力量,忍不住随他轻轻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脩我甲兵。与子偕行……”
整个人,仿佛重回到拼杀的古战场。
小妖们面面相觑,我混沌的回忆一刹那清晰起来。
从脑海中渐渐遗忘鬿雀、獙獙,相处时的一幕幕,分外清晰地从脑海中掠过,不忘!不忘!我没有忘记!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师父!怎么可能是虚幻的梦?我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
“燕非,你身子虚,快躺下来!”
一片惊呼声中,我赤足站起,一把抓紧轻辞的手臂,目光灼灼,声音近乎沙哑地追问:“我睡了多久,确切的日子!从何时开始睡着?为何会忽然睡着?在睡着的日子,春夏几暑?今儿个是几月几日?回答我,就现在!”
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轻辞不慌不忙,微笑答道:“你睡了二百一十九天,从去年八月八睡到如今。蚀月日你被飓风卷走,跌落在南射姑山,便受了重伤,于是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你只睡了一年不到,可我却觉有天荒地老似的那么久。今儿个是三月十六,三月桃花一树红,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摘桃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