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马车走两日,位于京城西南方的村庄就是庸医的故乡。听说村子位在山麓的森林旁边,顺著将国家分成东西两边的大河源流走就到了。虽然沿著河边有水道,但田地里生长著像是杂草的植物。见猫猫盯著瞧,长舌的庸医解释给她听。他声音放低,可能是顾虑到坐在斜前方的马闪。马闪身旁坐著壬氏,但庸医浑然不觉。「那是麦子啦。」「麦子啊。这儿的灌溉做得真确实呢。」田地周围挖了水道。猫猫偏了偏头,觉得种植小麦似乎用不到这么多水。毛毛在猫猫的脚边打转。它好像在笼子里待腻了,有时跑到庸医大腿上打滚,有时又探头看看窗外。它似乎认得壬氏,偶尔会在他脚边嬉闹。马闪可能是没应付过猫,一直躲著。这男人不擅长应付的东西还真多。「那是夏季稻作用的。在这儿啊,一年之间是稻麦二熟喔。」「原来如此。」「因为水稻即使与其他作物种在同一块土地上,也不会让土地贫瘠。」一年之内耕种两次作物,相对地会让土地失去更多养分。但是水田由于有水带来养分,因此土地不易贫瘠。要有丰富的水资源才能采用此种农耕法。越过农田后就渐渐看见了森林,附近有座村庄。「此处土地还满肥沃的呢。」感觉既然土地如此肥沃,似乎不用特地造纸也能糊口,谁知其中有著诸多限制。「因为我家迁徙到此地时,平地已经都归别人了。多亏于此,大家都放著林子里一堆树木不去砍。」附近有山地涌泉流至此处,让森林里生长著可作为纸张原料的树木。虽然难以大量生产,但庸医的家业以高品质为卖点,结果成功了。而且地处河岸,利于货物运输。庸医说家里生产的商品与当地不冲突,跟居民原本是相安无事。「我家当年来到这儿时,地主是个好人。」只是有件事让猫猫在意。猫猫与踩踏麦子的农民对上了目光。那人好像对用力踩踏麦子的动作心怀怨恨似的,看向猫猫的目光莫名地尖锐,而且感觉有些阴郁。猫猫假装没发现,继续随声附和庸医说的话。到了村庄,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大娘前来相迎。柔和的双眼与微微下垂的眉毛与庸医十分相似,想必是庸医的妹妹了。大娘从庸医手中接过了猫,眯起眼睛抚摸它柔软的毛。这事之前应该先提过了,只是猫猫他们好几个人像附带的一样跟来,让大娘不解地看著他们。「哎呀,这不是哥哥吗?你回来了。」「我回来了。」庸医乍看之下神情镇定,眼中却泛著泪光。十几年没返乡了,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我想去上爹爹他们的坟。」可能是在庸医待在后宫的期间亡故了。庸医吸了吸鼻子。「好,我知道了。不过比起这事……」大娘稍瞄了猫猫等人一眼。「这几位是跟哥哥来的?」她偏著头对猫猫他们说。那神情就像是个考虑晚膳要煮什么的主妇。「哎呀哎呀,是这样呀,原来是官府的上司与帮手呀。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我成了帮手啊?)庸医的妹妹说完,好像又说了自己的名字,但猫猫觉得这名字有些陌生,老实讲她记不住。嗯,不得已,就称呼她为庸大娘吧。帮手这个称呼一半对,一半错。至于上司这称呼其实也怪怪的,但反正马闪没说什么,应该无妨吧。庸大娘把菜一盘接一盘地端上长桌。有香草蒸河鱼、蒸笼装的包子与金黄色的炒饭,令人垂涎三尺。以紧急凑数作出来的而言,称得上一桌好菜。她特地为毛毛准备拌了鱼肉的粥。毛毛分明只是只猫,却厚著脸皮大口吃饭,甚至还伺机想对桌上的鱼下手。「我差点以为哥哥你明明是宦官,却带了这么年轻的媳妇儿回来呢。」「哈哈哈,这是什么话。」「就是啊。」在轻松闲聊的对话中,传来饭碗喀锵的碰撞声。一看,是壬氏弄掉了盘子。「哎呀糟糕,我给你准备新盘子喔。」庸大娘对形貌诡异的烧伤男子并没有半点蔑视。猫猫是觉得既然把他当随从,让他在马车上吃乾粮就行了,但马闪恐怕不会答应。难得乔装打扮得如此完美,只希望别因为奇怪小事而露馅就好。当菜肴摆满了整张长桌时,庸大娘的家人都来了。有一名头上绑著手巾的中年男子,以及两名年轻男子。中年男子是大娘的丈夫,另外两人该是儿子了。「大舅子,好久不见了。」丈夫拿下头上的手巾,对庸医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庸医笑眯眯地回答:「好久不见了啊。」接在丈夫后头,一名年轻男子过来打招呼。但另一名年轻男子不理会庸医就坐上椅子,开始大口扒起饭来。「喂,招呼也不打,就顾著吃饭啊!」大娘瞪著儿子。「大哥……」另一名年轻男子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看著他。原来这个是弟弟,态度较差的则是哥哥。庸大外甥掰开热呼呼的包子,放进嘴里。包子包的是猪肉馅,看得猫猫口水直流。「叫我尊敬舅舅,但不就是个好几年没回来的宦官吗?干么现在又把他叫来啊,而且还带了一堆客人来。」听到这番话,庸医一如平素,垂著眉毛面露困窘的笑脸。虽然他习惯了因为宦官身分而被人明摆著瞧不起,但被外甥这样对待,心里头想必很难受。猫猫也变得多少有点不开心,决定说什么也不让这个外甥吃好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凉了就枉费大娘好意了,小女子开动了。」说完,猫猫看外甥想夹什么菜就抢什么吃。毛头小子又是哀叫又是瞪著猫猫,但她才不管那么多。猫猫认识很多比这家伙更强壮的男仆或武官。马闪原本好像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猫猫的态度之后,似乎决定冷静以对。就这点而论,壬氏当空气当得很巧妙。大娘似乎也一肚子气,端粥与汤给众人时硬是少了大儿子那份。丈夫与小儿子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当作没看见。可能是被家人的态度惹恼了,大儿子又拿了一个包子,就三步并两步走出去了。他离开饭厅后,妹夫边抓头边对庸医低头道歉。「真对不住。那家伙根本不明白大舅子为了我们村子费了多少心力。也不知道顾虑一下您的顶头上司。」「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这种事我习惯了。」庸医嘴上这么说,却似乎对马闪有所顾虑。猫猫用脚尖轻踢他一下,马闪才猛一回神。「没有的事,我们才是不该临时来访。」看来他好歹还会讲点客套话,猫猫这才放心了。当然一方面想必也是因为壬氏一直死瞪著他。「那就好。」庸医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粥一边说。庸医说「习惯了」的时候似乎并没特别放在心上,但庸大娘听了却一脸心痛。记得庸医本是为了不让庸大娘被卖进后宫,才会代替她成为宦官的。庸医的爹娘应该也重视儿子胜过女儿才是。「这事先搁一边,你们其实应该有事想边吃饭边说吧?」「……」对于庸医这句话,家人都沉默无语。这可能就是庸医回乡的理由了。猫猫反正都只负责听,因此打算继续吃她的饭。蒸鱼的盐放得恰到好处,香草也用得妙,美味可口。猫猫希望晚点可以请大娘教自己如何调味。妹夫放下筷子看向庸医,然后缓缓低头。「听说大舅子是为皇帝老爷之子接生的名医。所以,我们有件事想拜托皇帝老爷。」「啊!」(接生是吧。)负责接生的其实不是庸医而是猫猫的养父罗门,不过照这庸医的个性,肯定是在信上夸大其辞了。猫猫还没残忍到要去戳破他的谎言。马闪脸孔略为抽搐,壬氏目光飘远地旁观。然而──庸医眉毛垂得更低了,放下了筷子。「我还没不懂分寸到敢要求圣上听我说话啦。」「可你不是帮助过皇帝宠妃生下龙子吗?」著实强人所难。纵然是达官贵人,也只有少数能获允在皇上面前发言,要是敢向皇上当面陈情,搞不好还会丢掉脑袋。猫猫曾获得几次与皇帝交谈的机会,但都是因为皇帝准她发言。玉叶妃也成了皇后,不再是嫔妃了,猫猫很难与她取得联系。再这样下去,庸医可能会难以推却而勉强答应下来,于是猫猫代替他说话。因为要是等到马闪胡乱开口,事情只会更麻烦。「前一任后宫医官,曾于行医时无故遭到问罪,被处以肉刑,逐出后宫。」「!」「根据传闻,原因是医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虽然说的是阿爹,但有一半是真话。猫猫有点担心或许不该说这么多〔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