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途,就快到尾声了呢。」阿多站在船舶甲板上,享受著清风吹拂。「是呀。」里树紧紧抓稳护栏。她的晕船症状虽渐有好转,但船身忽然摇晃会吓到她,所以不敢松手。看到里树的这副模样,阿多和蔼地微笑。里树感到有些难为情,微微噘起了嘴唇。现在甲板上除了她俩之外,还有一名侍女与阿多唤作「苓儿」的女子,再来就是两名护卫。苓儿乍看之下身著男装,但似乎是女子。起初里树妃心里还七上八下,但过没多久就发觉到她是女儿身。由于阿多也是男装打扮,这两人并肩站在一块非常好看。因为两人都是高瘦身材,因此看起来既俊俏又美丽。看著她们俩,里树会忍不住叹气。除了表示情不自禁的赞叹,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不具备那种凛然丰姿而感到死心。里树年方十六,明明应该还能称为发育期,身高却从去年就停止长高,体态也很难比现在更有女人味了。有一段时期,她听说饮用牛乳可增进女人味,试著喝过几次却每次都弄坏肚子,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她这样多次饮牛乳跑茅厕,结果被侍女们发现了。她知道侍女们都叫她「废妃」或是「花瓶妃」。老实说她很生气,无奈这是事实,莫可奈何。以前她连人家是这样叫她的都不知道,被人当成跳梁小丑,相较之下现在应该算不错了。「你回后宫不要紧吗?」阿多向她问道。难道是里树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可不好。她努力弯唇微笑。「不要紧的。」现在尽管不多,但还是有些人帮著她。除了侍女长之外,最近开始有几名侍女关心起里树了。她偶尔也会跟来帮忙浣衣的下女说说话。换作是前一个侍女长可能会说「不可跟下贱之人说话」,但自从之前她想抢走里树的镜子而挨骂后,整个人安分多了。那个下女说她有一本喜欢的书,但自己看不懂,于是里树瞒著其他侍女做了抄本。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秘密,在缺乏刺激的后宫却连这点小事都令她心跳加速。阿多面对这样的里树,显现出担心的神情。「职务也做得来吗?」「……不要紧的。」职务换言之,就是身为嫔妃该做的差事。当然掌理祭仪等事也是其中之一,但阿多说的不是那些。她说的是皇帝临幸。至今皇帝以里树年幼为由,未曾命令她侍寝。但里树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再也不能以年幼为由推托。因此这次旅途一结束,她就得准备恭迎皇上。「你是卯柳阁下的千金,这次的事应该与你无关。你与夜君之间的事也可以继续谈下去,如何?」夜君指的是以前在后宫自称壬氏的宦官。宦官只是壬氏的假身分,他其实是一位连名字都不可直呼的贵人。众人皆唤他为「皇弟」或「夜君」。关于此事,她只能摇头。的确,里树早在待在后宫时就一直仰慕著他。那位宛若画中人的翩翩君子,即使面对里树也会面露温柔的笑容。里树知道那些言词都是对上级嫔妃的客套话,但仍然很高兴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得到他的称赞。换作是以前那个远比现在不懂事的里树,必然早已欣喜若狂地答应了。比谁都要俊美的心仪之人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夫君,简直有如作梦一般。(插图011)可是,里树她明白,那位俊美青年展露的笑颜,恐怕只是用来应付芸芸众生的笑颜。大概是在一年多以前吧,里树察觉到了这一点。里树在无意之间看到了皇弟平易近人的笑颜。那笑容并不属于天上神仙,只不过是平凡青年的笑脸罢了。里树第一次看到他那表情,才痛切地明白到自己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不了,小妾高攀不起。」听到这话,阿多咧嘴一笑。「哦哦,也就是说你当皇上的上级嫔妃就满足了?」「啊!小妾没有那个意思!」里树挥动著双手否定,她同样认为自己配不上当皇帝的嫔妃。玉叶后或是梨花妃,对里树而言都是贵不可言之人,每当参加宴会之际,她总是担心自己不配坐在她们身边而满心不安。结果为了勉强振奋自己的心情,她还曾经对宫女们摆出盛气凌人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耻的行为。「哦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呢?」看到阿多坏心眼地笑著,里树微微鼓起腮帮子。阿多总是这样挖苦她,但不可思议的是阿多挖苦她并不会让她感到不开心。里树认为夜君有更适合他的人,如同皇上也是。「……」「怎么了?没话反驳了吗?」里树默默注视著阿多。阿多眯起眼睛。她虽然外貌有如翩翩公子,但却是女子。昔日,她曾是当今圣上的唯一一位宠妃。充满异国情调、红发碧眼的玉叶后,以及冰雪聪明、宛若丰盈蔷薇的梨花妃,两者皆是配得上待在御花园中心的好花。可是,里树心想……谁陪在皇上的身边,才称得上才子佳人?她想起皇上尚为东宫的那段时日。阿多与里树一同饮茶时,皇上偶尔会蓦然前来,吃些茶点再走。他会把里树抱到大腿上,当时里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娃儿,都叫皇上为「胡子叔叔」。皇上听了苦笑,阿多则是捧腹大笑。现在她万万不敢有此念头。以前里树会一边吃甜点心,一边看著两位贵人心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夫妻」。里树至今仍然觉得他们两位才是最匹配的。或许因为如此,里树即使觉得莫可奈何,但还是看不开。即使早在她成为嫔妃时,她就该明白这一点了。里树将会成为挡在阿多与皇上之间的障碍之一。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谈什么传奇书卷中的美丽爱情。她出身如此,莫可奈何。可是,里树就怕她最喜欢的阿多会为此讨厌她。一讲到这点,里树就不禁觉得若不是自己进入后宫,也许阿多还能继续做上级嫔妃。话虽如此,她也不能因此就做夜君的妻子。到头来里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向,只是随波逐流地活著。她在画卷或话本里看过「儿女之情」,却不懂它的真意。「渐渐可以看到京城了呢。」虽然眼前笼罩薄雾,仍能看到巨大外墙环绕的城郭。「我先回船舱去了,想把行李整理一下。」阿多总是尽量不使唤侍女,自己的事自己做,看在里树眼里显得潇洒自若。「那么小妾也……」里树也想跟去,便从护栏松开了手。「呃!好痛……」木头护栏上似乎有些小刺,木屑刺进了掌心。里树用手指按著想把木屑拔掉,手掌却只是渗血而拿不掉碎片。隐隐作痛的手掌让里树心情沮丧,同时不禁想起了一件事。夜君的随从救了里树两次。第一次是从盗贼手中救出她,第二次是替她挡下异国野兽。起初里树看到他轻易击倒盗贼们的背影,吓得连他的脸都不敢看。遭到狮子袭击时,里树才第一次从正面看到他的容颜。她本以为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结果看起来只比她大不到五岁。她听说那人是马字一族的出身。可能是因为狠狠殴打狮子的缘故,那人的手似乎受伤了,让人家为他治疗。原本是苓儿要为他治疗,但马字一族的青年回绝了。结果药铺姑娘发现,硬是替他做了包扎。那姑娘是个洒脱不羁的女子,青年虽然满口怨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她治疗伤处。一想到两人也许感情很融洽,就让里树感到莫名地落寞。逗留于当地时,里树犹豫了好几次想去道谢。但一想到当时哭哭啼啼的呆相被人家瞧见了,就羞耻地打消了念头。虽说对方是位随从,毕竟还是有家世的人。他也许把里树当成了不懂礼数的粗鄙姑娘。至少若是能捎封信也好,但里树的立场不允许。不过就算她可以,她恐怕还是不敢。里树天性就是如此。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不堪。里树看著刺在掌心的木片,决定回船舱去。「那么暂时要道别了。」阿多语气轻松地如此说完,就上了马车。本来在渡口下船时就该道别了,是里树任性要求,两人才乘同一辆马车回到了京城。其实里树很希望能跟阿多一起进入宫廷,但放弃了。阿多或许会答应,但她看出随身侍从都显得面有难色。她不能再给阿多添更多麻烦。里树从马车车窗目送阿多离去,然后回到后宫。这一个半月来,不习惯的旅程把她累坏了。每天在马车或船上摇晃,毒辣的阳光也晒伤了她的肌肤。蚊虫又多,还被山贼以及狮子袭击,可说祸不单行。可是,里树乐在其中却也是事实。回到后宫之后尽管生活无虞,却得过著不自由的日子。她很高兴能见到许久不见的侍女长,同时也得与讨厌自己的侍女们相处。可是没有她们在,里树身为嫔妃的面子就保不住。〔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