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审阅告一段落,壬氏伸了个大懒腰。书房里没有别人在。不,是有一个人,从屏风后头传出收拾文书的声响。不是别人,正是惧怕与人来往的马良。公务已经处理完毕,不过他有件事想问马良。「马良,可否问你个问题?」「何事?」屏风后头传来细微的声音。「这姻缘是怎么来的?」「咦?姻缘?」「我说雀你就知道了吧?」至于说怎么会问到姻缘,别看马良这样,他已经娶妻了。而且妻子还是最近在壬氏身旁作侍女的雀。壬氏所采用的侍女有个条件,就是不能试图勾引壬氏。雀自然也满足了这个条件,只不过——「她那人不像个人对吧。」马良又用引人误会的用词回答了。「呃……她好歹也是你的娘子不是?不是也有孩子了?」她的确是个性情特异的媳妇,因此壬氏不清楚她跟马良合不合得来。所以一时好奇就问了问这段姻缘的开端,谁知——「……是麻美姐姐与家母合谋,拿马闪和我比,选了个能确实传宗接代的方法。」「……」「在承诺子女全由她养育之后,就把她娶进门了。我们半个月才见一次面,也几乎没讲上几句话,但感情应该还算和睦。」「嗯,我明白了。」马家两兄弟真是处于两极。的确比起体质异于常人的马闪,体弱多病的马良或许还好一些。不过这场策略婚姻做得也真彻底。「说是不知道臣能活到几岁,要臣早早生子。说得比科举还急。」听闻他是前年考中科举,所以时日排列起来应该是有了孩子才去应试。「虽是个奇女子,不过水莲罚着罚着,还是有派差事给她。」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猫猫在壬氏底下当差时的状况。「她是巳字一族的后裔。不过只是旁系。」这么一听就懂了。马字一族多以皇族护卫为己任,巳字一族则是皇族直属的谍报机关。马与巳二大家族从内外两面守卫皇族。为了加强关系,有时自然也会让双方子女合婚以获得政治利益。「你也真是不容易啊。」「不会,论外表或立场,臣都没有壬总管来得复杂。况且家姐对臣说过夜里只要安静躺着,其他的事内子会处理。」「……」不但若无其事地对壬氏出言冒犯,而且总觉得好像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事。若是人人都能这样淡泊地接受策略婚姻,天下就太平了。正在闲聊时,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壬氏书房外的走廊,刻意做得容易传出脚步声。「家姐好像正好回来了……若是对雀的使唤方式有任何不明之处,还请尽管询问家姐。」是女子的跫音。壬氏为了省麻烦而尽量不让女官接近,因此这一定是麻美。「不了,雀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壬氏只是忽然有点想知道别人的姻缘开端罢了。但恐怕没半点参考价值。随着几下叩门声,果不其然是麻美回来了。手里拿著文书与茶具。「小女子回来了……咦,你们俩是怎么了?」被壬氏与马闪盯着瞧,麻美偏头不解。壬氏已无意再问雀的事情,况且乱问怕会引来误会而被取笑一顿。不光是马良马闪兄弟,壬氏也不敢忤逆这位大姐。他想想有没有什么借口可糊弄过去。「您是不是想找话糊弄我?」麻美眯起一双凤眼。「没有,只是在想之前拜托的事情得到回音了没。」这里所说的拜托的事情,就是日前玉莺信上的那条绳子。壬氏看不懂那串数字的含意,于是托给了专家。「您是说罗半大人吧。我正好把他的覆信带来了。」讲到数字就是罗半。虽然想得太单纯了,但看来没选错人。开信一看,上头写了数字的真正含意。「可否让小女子也看看?」麻美靠近过来,于是壬氏把信放到桌上。马良似乎也感到好奇,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这是帐簿吗?」「似乎是了。」罗半送来了帐簿的抄本,就是农作物的租税帐簿。西都收的税有几成会上缴至中央。可能出自同一地方的帐簿多年纪录,以及曾被卷成带状的皱巴巴纸张贴在信上。「是这儿吗?」可能是去年上半期的数字。西都作物匮乏,但并非完全不事农业,有小麦与葡萄,或是棉花与甜菜等。除了作物之外另有羊毛,也是当地一大特产。如同麻美所示,这与寄来的满纸谜样数字正好吻合。从二位数到四位数的成排数字,原来指的是收获量。收获量乘以税率就成了税额。「怪了?只有这儿不一样呢。」麻美的手指停在小麦的项目上。只有小麦的项目,是帐簿的数字较大。「数字不同,就是在告发有人窜改帐簿了?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假如帐簿的数字较小,那壬氏还能理解。如果这些数字是在揭发舞弊情事,帐簿的数字必须比较小。「寄来的数字比较大。」也就是说,上报的数字比实际的收获量更大?这样就得缴纳更多的税。「意思是说那边故意缴比较多的税?」真是不解其意。这样反而要吃亏了。虽不明白目的是什么,至少罗半认为寄来的数字是农税。「愿意多付一点当然是好事,但实在很可疑呢。」「……被窜改的只有小麦吗?」马良比较帐簿的多年纪录。「关于其他作物,去年的数字比往年的收获量少呢。」「假如相信密告内容,减少最多的就是小麦了。」壬氏眯起眼睛。他也已经通知过西都因应蝗灾。假若是想隐蔽这项事实,的确会做这种窜改。「小麦的收割期是何时?」「要看是冬小麦或是春小麦,不过上半期的话是冬小麦,于初夏收割。」那时壬氏早已离开西都,而皇后的父亲玉袁也已前往京城。「真佩服他能找得到这种东西。」麻美对罗半的办事能力大感佩服。就算是自己的部门,要从大量帐簿中找到符合的数字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关于这点,信的最后有写。」马良翻开了书信。『送来的帐簿上有熟人的印章,所以还记得。』「熟人的印章?」上头有个熟悉的名字。无意间,壬氏想起去年前去西都的人员。他想起了在猫猫、阿多与罗半等奇人异士当中,有个总是神色自若的人。「这陆孙阁下,以前是汉太尉的副手吧。」「是呀,我耳闻过几次。」那人本是怪人军师的副手,在西都宴席上跟猫猫跳过舞。是个名唤陆孙的男子。目前应玉袁的请求,应该正在辅佐玉莺。「麻美,关于曾为汉太尉副官的陆孙,妳有听说过什么吗?」壬氏至多只知道他的职位,对其为人毫不了解。只是,壬氏曾撞见过那人令他不快的一面,负面印象不免比较强。「陆孙大人是吧。这个嘛,小女子所知道的都只是辗转听来的。」麻美边说边准备茶水。「这人在罗汉大人底下效命之前似乎是文官,但听说并非科举进士而是有人举荐,说是出身商家。此人举止温文尔雅,当时在女官之中颇受青睐呢。」原来麻美的消息来源是那里啊。「谁的举荐?」「这就不知道了,我这就去查明如何?」「不急。不过,麻烦在我去西都之前查出来。」聪慧的麻美把茶与茶点放在壬氏面前后,就开始流畅地写信。想必是打算立刻查清陆孙的事吧。写完信后,她甩一下纸把它吹干就收进怀里。「恕臣僭越……但为何不直接询问罗半阁下呢?」马良进谏的语气,就好像怕自己是多管闲事。壬氏撇撇嘴。「我已经欠了罗半阁下多次人情。这件事也是。」「似乎是如此。」「倘若要再欠人情,与其一无所知开口就问,不如先知道一些,这样只需支付不知道的情报的代价,岂不更好?」「确、确实如此。」罗半不能说是大善人,但好歹是个不以渎职为美,对此深恶痛绝的人。话虽如此,壬氏基于立场也不能事事让人握住把柄。「其余文书小女子就搁在这儿。」麻美把茶与文书一并搁下,好〔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