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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苔出府的路上，特地去丫鬟常驻的小院跑了圈，果然在门口大青石板上见到发愣的画雁。

“画雁姐姐。”唐小苔笑道。

画雁抬起眼，淡漠道，“你是不是已经找着扳指了么，还不回去。”

唐小苔客气道，“许久没见画雁姐姐了，这王府又弯弯绕绕的迷路，这才走到画雁姐这里来。”

画雁一听，这是要领路出府的意思，不耐烦地起身，大步带引着往王府门口就走。

一路上，唐小苔突然说了句话。

“画雁姐，你这扳指藏屋里也没法带出去啊。王家丫鬟每个月只有一回探亲机会，出府还得特意搜身，你怎么带出去。”

画雁心事重重，下意识回了句，“不要你管。”

蓦地，话一出口，她整个人僵硬住。

唐小苔也停下来定睛望着她。

画雁磕磕巴巴，舌头都捋不直，“你，你晓得？”

唐小苔笑起来，“这府里接引我的就这么几个人，扳指哪里会掉在雪地里，我不是褪披风的时候放在屏风后查柜上的么。这个画雁姐姐最是清楚。”

画雁脸色煞白，神情很是难看，紧张地直咽喉，“那你刚才，那你刚才还说，说找着了？”

唐小苔陡然换上严肃的眼色，盯着她道，“本是想给你个通融的机会，但哪里晓得，你顺坡下驴，当真是和没事的人一样。”

画雁臊了个满脸通红，更是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她又怕被来来往往的丫鬟们瞧见异样，连连跪着扒拉唐小苔的裤腿就往竹林里去。

“春苔。”画雁哭了个泪眼婆娑，这才将家里的难处说出来。

“俺从小爹娘死了，跟着姥姥过日子。这下姥姥被姥爷打死了，家里没钱买棺材，千刀杀的姥爷又是个赌鬼，把俺赚的月钱都讨要走。俺连棺材本都没法给姥姥买。俺小妹又被姥爷卖去了勾栏院，就在下月初五，勾栏院会背着俺小妹在门口游趟。这要是没人拦下赎身，俺小妹就完了啊！”

画雁哭得悲戚，泪水和断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滚落下来。

唐小苔知道这勾栏院和怡红阁一样，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被卖进勾栏院的女孩子都像要验身。验身是干净的后，会被一个大汉背着在勾栏院门口游趟跑三圈。这三圈便是这女孩最后的机会。

游趟三圈，一则为了展示初到店“新货”吸引男客晚上订下初夜，二则是等是否有路人不平的侠客去劫趟替她赎身。如果没人拦下，那勾栏院便能名正言顺的收下女孩，当夜就揽客，陷入不归路。

画雁哭得涕泪滂沱，死命攥紧唐小苔裤腿哭成泪人。

“唐春苔，你行行好！俺知道你是有钱的，你每回和大奶奶做生意得的赏钱俺都瞧在眼里。俺一个月月钱才几吊银子，你这来一趟就好几两。俺承认，俺是眼热你。横竖你闲钱那么多，支给俺一些，俺救了小妹子，给姥姥买口棺材就做牛做马还你！”

画雁哭吼出“做牛做马”情真意切。

唐小苔定睛瞧着她，冷淡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周围瞬间气氛凝固。

画雁不敢相信地抬起眼，直勾勾盯住她，“春苔，俺都那么苦命了。俺都那么穷，那么没钱，妹子还那么惨，姥姥也死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可怜俺一下么？俺是走投无路了啊。你这人心肠怎么那么硬，那么不讲情理？横竖你那么有钱，也不少这么一块扳指，你给俺当了换钱又能怎么样？”

画雁刚开始是指责，渐渐怨怒到嘶吼，气得浑身发抖。

她和唐小苔初见的时候，明明是她居高临下看着唐小苔，赏她钱。但现在，地位一夜颠倒。唐小苔在王家得势，被大奶奶赏识，更是生意做大做强，反而轮到她跪地求唐小苔。

这地位突如其来的翻转，让画雁心中不平衡，更是气上天不公。凭什么这么乡下的女子都能翻身过得比她好？当真是老天没眼。

唐小苔低头俯视着她，慢慢道，“想让我帮你，让我替你瞒着大奶奶，你总不能一味卖惨卖可怜。这年头，谁不可怜？那个被二十巴掌逐出王家的小丫鬟不可怜么？勾栏院的老鸨也都是苦命人青楼女子出身，年老色衰才开店，她不可怜么？我一个鸟不拉屎的乡下人在镇上混看人脸色做生意，我不可怜么？”

一句句话像是棒槌一般敲击在画雁心间。

她愣愣的抬起眼看着唐小苔，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她秉着受害人第一惨的想法，求着唐小苔悲悯，但她没想到，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流离失所，没有一个人过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