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司墨说让关亮节自己的债自己还，但实际上谁都知道不可能，坐都快坐不起来的人，去哪弄钱还债呢？</p>

孙伟华第三次带着朱奉路去关亮节床头要债的时候关司墨就把钱还了，那也是关司墨从上次医院之后第二次看见朱奉路。</p>

朱奉路将借据罗列整齐，跟关亮节一一确认后，报了个总数给关司墨。</p>

关司墨其实不是不能拖，但他当时人在外地，从电话里听见关亮节气的止不住的咳嗽声，就什么招也没有了。</p>

关司墨对家庭感情淡薄，但不代表他想成为孤儿。</p>

他见过孤儿，见过两个，都过的不好，他害怕自己也变成那样。</p>

卖房子的二十二万，交了两万，还了十五万，还剩五万。</p>

然后医院来电话通知关司墨，说关亮节病危，刚抢救回来，让关司墨尽快把费用补上。</p>

关司墨到医院一查，三天的重症监护费加一晚的抢救费，五万六千八，是他手里所有的钱。</p>

“你但凡早些年干点活，有点积蓄——”关司墨靠在他爸床头，对着睡过去的人说，“但凡交个医疗保险，我今天也不至于卖了陈青。”</p>

那天下了大雨，关司墨整个人落魄难堪，手里攥着刚刚存进两百万的银行卡，求他爸说：“所以老关，算我求你了，千万挺过去。”</p>

关司墨红着眼眶，在轰鸣的雷声中攥着他爸的手，说：“千万别死。”</p>

关亮节像是听到了这句话，苍老的指尖动了一下，心电图上的线条趋于稳定，后来几日，人是真的看起来好了许多。</p>

所谓无债一身轻，关司墨算是明白了，他爸连饭都吃的比平时香了。</p>

后来陆陆续续的治疗费用又花进去将近三十万，但总算万幸，关亮节出院了。</p>

剩的那一百多万关司墨没用，一直存在卡里，等他爸出院了也没说买个房子，就租了个简装的两室一厅，离公司不近，但楼下有个公园，关亮节爱下棋，关司墨就租在那儿了。</p>

关亮节那身子不能累，一时半会儿找不了活干，就每天给关司墨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说来可笑，干的都是陈青以前的活。</p>

关亮节问过一次陈青现在怎么样，关司墨那会儿正要出门，要是拿走手里，哗啦一声，说：“挺好的吧。”</p>

后来就再没人提过了，那张存着一百多万的卡就压在家里的电视机下面，没人动，也没人花，直到有一天关司墨发现它不见了。</p>

那时候关亮节已经出院了大半年，关司墨看他天天在家里窝着无聊，就用攒的几个月钱给他报了个旅游团。</p>

关亮节是跟他老家的朋友一起去的，中途说要晚回来几天，关司墨只当关亮节是玩的开心了，也没多问，谁料到再通话时，关亮节说他人在澳门。</p>

关司墨的心一下沉入谷底，他第一时间去找银行卡，发现电视机下面果然空无一物。</p>

关亮节跟关司墨道歉，说了各种理由，最后问关司墨能不能买张机票接自己回家。</p>

一天后，关亮节回来了，整个人透着一股跟之前不同的苍老，关司墨什么也没问，拿了关亮节递过来的银行卡亲自去银行查了，结果一百七十二万，分文不剩。</p>

关司墨问关亮节：“你知道这是什么钱吗？”</p>

关亮节眼睛熬的通红，不知道多久没睡了，总是平整的衬衫也褶皱起来，他抓了抓头发，说：“我就是想赢点钱回来。”</p>

关亮节说：“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我就想给你留点钱。”</p>

“是么。”关司墨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愤怒，他目光空洞起来，看着沙发前一个小小的角落，忽然记起第二次见陈青时，陈青穿着一件脏透了的卫衣站在那儿，问自己，“打完让我走吗？”</p>

后来偷奶的小孩长大，变高变帅，变聪明变遥远，变的关司墨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虚。</p>

关司墨知道，从现在开始，不是陈青拖着他，是他要拖累陈青了。</p>

所以他逼陈青走，他试探陈青的心思，直到陈青说：“我不想走。”</p>

关司墨指尖狠狠抠进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一切都是借口，事实是他知道陈青不想走，但他还是为了救关亮节的命，把那个只会对他有情绪的小孩送走了。</p>

关司墨手指一松，银行卡掉到地板上，整个人抖如筛糠。</p>

关亮节第一次见他这样，漫长的沉默中，关司墨听见关亮节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p>

关亮节说：“是爸对不起你。”</p>

关司墨脸色撒白，颤抖着偏过头，看见他年过六十的父亲，恨也恨不起来了。</p>

“你没对不起我。”关司墨声音瞬间沙哑起来，说，“是我对不起陈青。”</p>

关司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三天没有音讯，公司也联系不上他。</p>

等他电话能被打通的时候，第一个打进电话来的却是关司墨不认识的号码。</p>

对方说：“关司墨吗？你爸爸自杀了，现在人在殡仪馆，你尽快过来一趟。”</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