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蜜月旅行(2 / 2)

夜旅人 赵熙之 2416 字 4个月前

蜡烛静静地燃烧,特殊的设计使得教堂内有一种天然的肃穆感。

天光渐渐暗了,两个人在长椅里坐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过去的大半年,两人都经历了诸多起伏与变化,人生往前走,但偶尔停下来,过去那些点滴翻涌而至。

这回忆对于盛清让而言,尤为强烈。去年年末刚出院那会,他站在699公寓的阳台上也时常想,七十多年前自己那一屋子的物品后来是由谁去处理、又是如何处理的,清蕙以及家里的那些子们后来又去了哪里?

诸多关于过去的疑惑不解,现在想来也都是难以查证的遗憾。

公寓楼下花园不复往日般郁郁葱葱,也无金发女子在周日早晨催促孩子们去教堂,更不会有先生跑出来帮忙叫车……神奇的命运眷顾,让他在此时此地登陆,然对他而言,1937的确是再回不去的彼岸了。

两人坐了半个小时,默契地起身往外走。

一出教堂,宗瑛忽觉脸上一凉,很快就有雪片接二连三地落下来。

没带伞,她缩了缩脖子,转头看盛清让,他穿着一件短羽绒服,戴了一顶帽子,因为散光新了一副眼镜,这时正低头看手机上保存的地图,模样起来倒像个学生。

夜雪纷纷,忽然,他将帽子扣到宗瑛头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拉过宗瑛的手就往中央火站的方向走。

快步赶回车站取了行李,不急不忙喝完一杯热饮,就等到了去往北极圈的深夜列车。

宗瑛不晓得他是从哪里租到的WIFI,他甚至熟练点开手机里存着的二维码检票,对新事物适应速度快得超出她想象。

上了车,安放妥行李,在温暖的车厢里坐下来,睡意却因为刚才喝的一杯热咖啡而被迫出走哪怕闭上眼,也迟迟无法入眠。

白绿相间的VR列车在宽轨上疾驰,平稳驶向极北之地,夜也愈深。

盛清让拿着Kindle看书,宗瑛摘掉眼罩放弃入眠计划。

“怎么了,不舒服?”

“不太睡得着,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我讲个笑话?”

“虾虾(谢谢)吗?”

宗瑛说着扭头看他,目光相触,忆及旧事,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

去年宗瑛术后住院那阵,腿伤未愈的盛清让每天都去看她,但又不晓得怎么逗她开心,便听外婆方女士建议,去网上找笑话段子。

他精挑细选了几个,用来打头阵的便是一个关于上海话的笑话,说:“一只螃蟹遇到一只虾打招呼。虾对螃蟹说:蟹蟹;螃蟹对虾说:虾虾(沪语谢谢谐音)!”

宗瑛听得毫无反应,他讲:“所以这个螃蟹是个上海螃蟹。”

宗瑛:“……”

由于讲笑话天赋欠缺,从此盛清让便不敢轻易提讲笑话的事,今天斗胆重提,还是免不了被侃。

免去两个时代的来回奔波,免去担惊受怕,两个人朝夕相处,也能逐渐发现对方生动的一面车厢里太安静,低低笑声仿佛都扰了这夜晚,盛清让伸手轻缓揽过宗瑛的头,提供肩膀给她靠,“接着睡吧,睡醒就到了。”

这声音令人安心,挨在他肩膀上,宗瑛隐约捕捉到不同于香水的温暖气味。

深夜火车穿梭在童话雪国中,几乎整车人都渐渐陷入梦境,车外是隐匿在夜幕中纷飞的大雪车内是肩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盛清让放下Kindle,摘掉眼镜,稍稍偏头,轻挨对方,闭上眼,想起刚刚在书上看到的——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拉普兰德还未开春,伊纳里湖仍然冰封。

迎接他们的,是清早白茫茫的罗瓦涅米——传说中圣诞老人的故乡,二战期间几乎被夷为平的芬兰北部城市。

气温越来越低,衣服也越裹越厚,加上雪路对行李箱滚轮一点也不友好,推着箱子走上一阵气喘吁吁。

转车再往北走行八公里,就是地处北极圈的圣诞老人村。

不是圣诞节,却处处都是圣诞元素,除了可以跨越北极圈,花钱得到一张“入境”北极的证书还可以去邮局寄一张定时明信片,它会等到圣诞节的时候,再漂洋过海抵达目的地。

宗瑛从包里翻出笔,洋洋洒洒几乎将整张卡片写满,收件地址写了699号公寓,收件人却是清让,最后一句留言是:“生日快乐。”

一百多年前,公共租界爱文义路广仁医院出生的盛清让,生日就在圣诞前夜,12月24日。

去年年末兵荒马乱,错过了他的生日,那么从今往后,她都会努力不再错过。

跨越北极圈继续往北的路上,宗瑛留意到盛清让时不时查看实时极光预报图。

她于是问:“今天能看到极光吗?”

盛清让盯着屏幕上的Kp指数摇摇头。

并不是人人都有幸得见极光,但一路往北,对极光的期待自然也愈发强烈。

然而当晚两个人喝着热饮在窗边熬到半夜,也未见极光至。

离开北极圈的最后一晚,夜宿萨利色尔卡玻璃屋,抵达酒店时都已困得不行,累日终遇一落点,匆匆吃了饭洗了澡,便早早歇了。

完全由玻璃组成的房间,躺在床上仰望穹顶,夜空一览无余,仿佛露宿野外雪地。

外面静悄悄的,屋子里温度温暖宜人,拉起半边矮帘,彼此相拥窝在柔软的床上,睡意很快袭。

将近凌晨一点,盛清让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推进来一条信息,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推送的消息,忽然察觉有些异样,下意识看向天空——

沉甸甸的单调夜幕像是被人撕开,跳舞的极光迫不及待地涌现,玻璃屋外高耸的雪松在极光动中似乎也换了模样。

他轻轻推醒宗瑛,宗瑛睡眼蒙眬地往穹顶上空看,飞快变幻的荧光缎带,宛如精灵们开舞会越聚越多。

某个瞬间,仿佛置身深海,头顶是曼妙壮丽的光,翻覆涌动幻化,夜空从未如此绚丽多变。

不知看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敛回视线,侧躺着吻了对方。

这一夜,两人各自做了梦。

梦里,等待的风景,总会到来。

等待的人,也总会出现。

番外完